回到黎城这段时间里,尤其是在向阳面前,这毛病发作的频率好像变得频繁了些。
但这些事,顾时砚并不想提。好在向阳向来足够体贴,没追问,只说了句:“我觉得你挑食的症结兴许不是食物的问题。”
不是食物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心理问题了。
顾时砚忽然坐直身体,交握的双手环在胸前,防备的姿态愈发明显。
向阳见状,只得把到嘴边的那句“你要不抽空去医院看看”吞了回去。而顾时砚明显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移话题道:“我去停车的时候,看见程觅了。”
“程觅?”向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时砚口中的程觅,应该是指陈一然。
“昨天你们给他买的衣服,他都挂二手闲置网站卖了。”顾时砚拿出手机,搜出陈一然在闲置网站上的个人主页,递给向阳看,怕她不信,又补了句:“他今天卖了游戏机,买的人,正好是明悦。”
向阳轻轻说了句:“这样啊。”
顾时砚皱着眉,直言不讳地问:“你们去做亲子鉴定了吗?他真是程觅吗?”
向阳没应声,低着头浏览顾时砚递过来的手机页面,脸上看不清表情。
顾时砚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后悔自己为了转移话题而这么直白地把这事说了出来。
应该委婉些的。
毕竟,程觅走失十年,才刚找回来。她还沉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就被他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告诉她,这人有可能是骗子,并不是她的亲弟弟。
这事,换了谁,都无法坦然接受。
顾时砚抿着唇,乌沉的眼压着踌躇,正斟酌言辞要道歉时,向阳忽然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向阳生了一双杏圆的眼,黑白分明,这一笑起来,眼若弯月,眸色清亮坦荡,没藏一丝芥蒂。
顾时砚面露疑惑:“他这种行为……你不介意?”
“不介意。”向阳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和他谈谈的。”
她是真的不介意陈一然这种倒卖行为。
因为陈一然本来就不是程觅。
他是收了钱,来假扮程觅的。
这是姑姑出的主意,为的是稳定她妈的情绪。
有陈一然在身边,她妈确实很快就平复了情绪,神志也恢复正常。
之后出了院,又在家观察几天,她妈除了喜欢黏着陈一然外,没再出现情绪激动神志不清的情况,她爸和姑姑便放下心,就借口又要出差,出发去寂庄找人了。
现在程琴逢人便说她走失多年的儿子找回来了,实则家里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桩暂时的买卖。
等找到真正的程觅,陈一然就会回到他原本的身份。
所以,向阳家里人一开始就和陈一然说好了,在他假扮程觅的时间里,除了应得的酬劳外,不管程琴给他买什么,都归他所有,不必归还。
只是向阳没想到陈一然会把这些东西都挂二手卖了。
陈一然的家境不算好,她以为他会把这些衣物留下来自己用。
不过这些都暂且不好对外人说,向阳最终也没对顾时砚解释太多,含糊过去了。
餐厅排队吃饭的人多,已经吃完饭的食客都不好久留,向阳和顾时砚便双双起身离开。
餐厅门口外的人行道上,此时人流如织,一眼望过去,人群拥挤得一点细缝都不留。倒是车道,变得疏落宽敞起来。
顾时砚停在餐厅门口,转头同向阳商量:“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我?”
向阳说好。
顾时砚便朝前徐徐走去,挤进人行道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向阳立在灯下,灯光昏黄,带着一丝冬末春初的融融暖意,斜斜打在她脸上,照得她的眉眼比往日还要温柔三分。唇角的笑,更是软得像带着绵绵情意。
顾时砚疑心这份温柔只是自己的错觉,却见向阳望着他,忽然抬手抵在嘴边,朝他说了句什么。
人行道上人声鼎沸,顾时砚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
看口型,依稀能分辨出她是在提醒他小心。
其实听不清有什么要紧呢,顾时砚心想,此刻她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水,带着一份朦胧的关切,很像诗书里写的,年轻的妻子倚门望着即将远行离家的丈夫殷殷叮嘱。
这样就足够了。
顾时砚收回视线,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满足地迈开脚,步履从容地走进了人潮中。
夜色初上,顾时砚的影子像是游鱼入海,眨眼就没了踪迹。向阳放在口袋的手机,就是这时开始震动的。
那点震动的幅度,在吵闹的环境中微不可闻。但架不住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拨号过来,震了几分钟,最终还是让向阳察觉,拿出了手机。
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
属地显示是寂庄。
一接通,向萍的声音便响起,劈头盖脸骂道:“你这丫头死哪去了,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
向萍这人,仗着长辈的身份,平时没少对向阳说教。但这么直白凶悍地骂一句“死哪去了”,还是头一回。
向阳懵了,一时没接话。
向萍听不到应声,扬高声调:“喂?喂?向阳?”
向阳这才回过神,忙应道:“姑姑,我在听。”
“在听你倒是给个声啊。”向萍骂着,像是刚长跑完,话说一句,就喘起粗气。缓了几秒,似乎是顺过气来了,她才接着说:“我跟你爸在医院里,你爸被人砸到头了,我们行李和手机都落村里了,现在是借人护士手机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