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从脚下如墨染般的玉砖往上抬。
上手最耀目的那位白衣神祇坐在高堂之上,神情冰冷如霜。
一侧的孔千翎秀眉轻蹙,神情委屈地站着,她身边还有一位身高八尺有余,身着盔甲目如铜铃,壮实魁梧的长髯仙人。
想必,那就是罚期结束归来的巍城仙君。
清岁不紧不慢的上前,在妄尘对面站定。
她紧紧的盯着他,目光饱含控诉。
“为何要将法衣送给旁人。”不等妄尘开口,清岁抢先问道。
妄尘眉头微皱,“你当众毁了千翎金仙的衣衫,是也不是?”
“是。”
“去向千翎金仙赔罪。”妄尘淡声命令道。
他没有回答清岁的问题。
仿佛将她数月心血赠给他人,是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
清岁呼吸困难。
莫大的悲意席卷而来,令她眼前发昏。
“我不。”清岁坚定道。
“看来清岁真仙并未觉得自己所做所为过于跋扈嚣张,目中无人。”
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是那巍城仙君。
他这话是在斥责训诫,且刻意含了威压,一字一字如雷霆般威逼过来,震得人心神不稳。
“不觉得?当然不觉得。”清岁猛然转头,迎着那张威严肃沉的脸,“论跋扈嚣张,我怎能与千翎金仙相比?”
阶级差距带来的威压越大,清岁越是烦躁愤怒,她掐着掌心恨声道:“要我赔罪……孔千翎当众说我无自知之明的时候可有赔罪?孔千翎说我貌丑的时候,可有人说她过分?她以烈火焚烧我的时候,可曾对我有一分歉意?”
清岁回首望向妄尘,声音破碎:“你先前为何不曾有一回,哪怕有一回让她对我赔罪?”
妄尘目光微凝。
似是清岁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清岁真仙。”巍城仙君的声音响彻大殿:“你真心就以为竞技比拼,与私下泄愤之举可同日而语?恕我直言,小比之中实力为重,规定不可用杀招乃是体恤,至于受伤,要怪也合该怪自己能力不足,怎可怪对手有天赋之能?更不必说,那一招虽然未伤及真仙性命,可御霄殿仍是破例判了你胜。
真仙,敢问此番你若到了战场,难道要球那魔族手下留情不成?
另外,真仙说小女曾出言辱没你,口说无凭,还挺真仙拿出证据。”
气焰嚣张的话语如锤子般,一锤一锤砸进清岁的识海。
清岁从未见过这般颠倒黑白的无耻之人。
要证据……怎能有证据?清岁死死的攥着掌心,忍着不争气的悲意。
整个仙界抗瀣一气,别说证据,连证人都不见得能拉出来。
而原本应是自己唯一底气的人。
此刻坐于高堂之上,让自己向欺压者低头。
“殿下。”巍城仙君不顾清岁的反应,或者说,本就不在意清岁的反应。他朝妄尘拱手,声音放低了几分,“清岁真仙身份特殊,我等本应尊之敬之梦,然下仙以为,殿下一世英名万不可被人拿来当作倚仗,随意抹黑。
那法衣本是清岁仙子所制,她欲收回倒也无伤大雅,毕竟不过是一件法衣而已。只是,千翎毕竟是女子,众目睽睽之下,真仙当众焚毁衣衫,此举置千翎的声名于何顾?
只因一场小比受伤,便要如此报复回来,对千翎当众□□。请殿下能体恤下仙爱女之心,在下,着实不服。”
清岁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浑身发冷。
“收回法衣无伤大雅?”清岁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要收回时,孔千翎可有答应?”
孔千翎径直跪在妄尘面前,“清岁真仙要我当众脱衣,望殿下恕我莫不敢从。”
她眉头轻蹙,目光盈盈,全无在清岁面前的锐利,反倒一副委屈隐忍模样。
清岁气到极致,这会儿反倒有些想笑。
“好吧。”清岁牵起唇角,声音不大不小,“我嚣张跋扈,当众毁了法衣,如何说都由你们。”
她抬眸望着上首谪仙,认真说道:“但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要我赔罪绝不可能,其他的,任由你们。”
“看来清岁真仙是认了。”巍城仙君咄咄逼人。
清岁苦涩扬唇,浮现出有些悲哀的弧度,不再对他的曲解是非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自己说什么也没用,是非对错都取决于妄尘愿意相信什么。
妄尘看着下方垂首低眉的清岁。
初遇她时,小妖精分明是明媚灵动的,时刻都怀着拥抱世界的欢悦。
可如今,她的情绪却似被损耗殆尽,唯余一片木然。
“殿下,既然真仙并无歉意,下仙只好请求依法惩戒。”巍城仙君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任谁都知仙尊殿下对这青虫并不上心,不过是上天砸下来的差事,无奈接着罢了。
且,方才殿下早已表过态——可没有丝毫要袒护的意思。
于是巍城仙君中气十足地开口:“依照律例,蓄意欺辱仙家同门,当鞭笞二十。”
清岁眼皮微颤了下,依然一声不吭。
妄尘眸光微转,看向巍城千钧,声音不轻不重,“清岁年纪尚小,处事许有些冲动,却并非有意。仙君莫要介怀。”
他分明说的是客气的话,可声音冷得像掺杂了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