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你怎么了？”小虎仰着头问他。
看着他那张天真烂漫的脸，沈鸢收拢思绪，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而后抬脚朝王观南走去。
王观南看到她过来却立刻不安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水烧开没有。”但步子还没迈出，袖子就被沈鸢牵住了。
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王观南身形紧绷，一动不动，他从前不知想过多少回能与她这般亲近，可此刻的亲近对他而言就像凌迟前的断头饭，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他能走掉的，沈鸢就那点力气，他轻轻一挣就能走掉。
可他能又走到哪里去？她若想说，即便他怎么逃避都没用，在外人眼中肆意风流、落拓不羁的王四爷此刻低着头，他弯了从来孤傲的身体，闭着眼睛，满面颓容，不等沈鸢开口，他就哑声说道：“就只是这样跟着你也不行吗？”
带着恳求的声音刺得沈鸢的心有些酸疼。
明明原本笃定的决断在看到王观南这副模样后竟有些说不出来了。她沉默了许久，最终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还有他那几乎干哑到听不出原声的嗓音，闭目开口，“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
她说完便松开手，转身离开。
王观南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面上也未见轻松。
“大哥哥，你和沈姐姐吵架了吗？”小虎仰着头眨巴着眼睛问他。
没想到一个小孩都能看出他跟沈鸢的情况。
王观南扯了扯唇，想笑，但最后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是啊。”
“没事的。”小虎跟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王观南的胳膊，安慰他，“沈姐姐特别好说话，只要你好好跟她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会吗？
王观南抬眸看向那间门户大开的柴房，心下微动。
……
沈鸢没有在许昌待很久。
三天后，小虎一家人彻底痊愈，官府也派了人过来，许昌的知府大人很感激她，想请她去城中参加答谢会，沈鸢却没答应，她原本就不是为了那些名声才留在这，不过官府送的那五十两赏银，她还是拿了。
她不需要这个钱，可小虎一家人需要，她把赏银留给了小虎一家人，在他们的再三挽留下笑着和他们告别，她从前很不喜欢分别，可这些年却早已习惯了分别的滋味，即便再不舍也能笑着与他们告辞。
她没让他们送，一个人走了出去。
来时一个包袱，走时还是一样，唯独多了一双绣花鞋。
王观南站在马车旁，他这几天也待在小虎家，平时会帮着做些需要力气的杂活。
“去哪里？”看到沈鸢过来，他立刻出声询问。
这几天他和沈鸢虽然还是没怎么说过话，但沈鸢也没有再赶他走，这让他不由生出一抹错觉，或许她已经原谅他了，或许她……
沈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气色已然好了，便道：“我们聊下。”她说完，抬脚往外走去。
王观南听到这话心下一沉。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他犹豫了下，还是立刻跟了过去。
羊肠小道。
沈鸢一个人走在前面。
昨儿夜里才下过雨，路上有不少小水坑，即便再怎么注意，有时候也会不幸中招。
看着她鞋子和裙角溅了淤泥，王观南不由皱眉，沈鸢却没当一回事，甚至看到王观南的表情，她还笑着说道：“端州水患那次，我和一群流民挤在一起，别说水坑了，就连下着雨的破庙也住过好几天。”
似乎没想到她会与他说起这些事，王观南有些惊讶，但听她说的内容又不忍皱眉。
他没想到她还遇见过水患。
“怎么会遇见水患？”
“师父在端州有个好友，我和他去参加他那位好友的生辰，后来碰见水患索性就留下来帮忙。”沈鸢的声音是天生的金陵调子，即便这些年走南往北也未变过，还是那副温柔的调子，她絮絮与人说起这几年碰见的事，端州水患、云南虫谷、大漠黄沙……也曾遇见过盗匪，甚至还跟师父被马贼绑过。
这么多惊险的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午后在自家庭院看了一本闲书喝了一盏清茶，平淡极了。
王观南却听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这六年她是这样过来的，他看着沈鸢恬静的侧脸，看着万道金光下，她温柔的眉眼，薄唇几张几合，最终能吐出的竟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懊悔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来气。
如果当初他没那么任性，没那么骄傲，她又怎么可能遇到这些事？差点，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想到她曾经遇到的那些事，王观南的眼眶通红，脊背也忍不住佝偻了一些。
“对不起……”
他沙哑着嗓音重复呢喃。
沈鸢轻轻叹了口气。
她回望身后的青年，他低着头，但还是能够看到他脸上的懊悔。
“观南。”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看到他身形微颤，温声说，“我还是昨夜那句话，我从未怪过你。”
王观南没说话，他仍低着头。
沈鸢也跟着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也相信你对我的爱是真的，可我已经不需要了。”她看到他浓密睫毛下湿润的眼眶，那双曾经无数次入她梦的桃花眼就这样湿漉漉地看着她，沈鸢被他看得，心有些乱，但这一些，还不足以让她改变她的心意。她没有避开他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缓缓说，“你还年轻，这世上喜欢你的人有许多，不要再耽误在我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