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乎疯狂地拥住我:「我们一起死吧,陛下!」
「我怀孕了,墨白。」
他松开我,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阿锦,你怀孕了!」
「是啊,是真的,可是墨白,你不能活下去。」
这是唐远送我的生辰礼,没转一下就能剜下一堆碎肉来。
温热沾了我满手,血腥气熏得我几欲作呕。
林墨白倒在我怀里,口中吐出鲜血。他伸手摸我的脸,眼里尽是不舍。
「为什么啊,阿锦,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连我一起……」
我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我只能抱着他,看着生命在我怀中一点点流逝。
「我给了你好多机会,为什么就不收手呢?」
我低下头,林墨白吻了我的唇。
「对不起啊,阿锦,这辈子太苦了。」他握紧了我的手,「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好好的,好不好?我们一家都好好的。求求你了,把他生下来,我知道我不能活着,但是我求求你了,阿锦,把他生下来。」
末了的末了,他看着我,第一次笑得毫无负担,第一次笑得真心。
「阿锦,我们下辈子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永昌六年,定山王陆丰年谋反,同党林墨白皆伏首。
第十四章
唐远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我从林墨白身边拖走,此时天边刚刚露出曙光,在宣政殿的门前,白玉铺就的阶梯下,跪着我的叔叔陆丰年。
我上去一脚踹在了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倒地,吓得旁边的孩子猛一哆嗦。
「造反,你敢造反!要不是你这老东西,林墨白就算再谋划个十年也不敢贸然行动!」我怕是疯了,扑上去死命地踢他,鞋子都掉了一只。
唐远竟拉不住我,我比乡野间的妇人来得还要粗鄙,这张嘴里的污言秽语可谓不堪入耳。
陆丰年一开始还能哼哼,后来就不出声了。我打得累了,停息下来,把目光移向那孩子,他虽是哆嗦,却仍旧看着我,尽是恨意。
靠着唐远休息,陆丰年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我,噗嗤一声笑了。
吐出一大滩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说陛下你这后半辈子就念着一个死人过吧,接着又指着唐远。
「你看看,让你为她豁出半条命的女人,心里可半点没有你啊!」
我明显感受到唐远的僵硬,以至于他扶着我的手都松开了些许。
气得我上去就是一巴掌。
「闭嘴!我与夫君之间岂容你挑拨离间!」
这句话说完我就晕了,陆丰年被押入大牢,唐远亲自去接刘执明出来。
我可怜的小刘公子进气都比出气少了,我去瞧他的时候脸比纸白,还不让我站着,怕我惊动了胎气。
唐远却一句话不说,他已经许久不说话了,有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按律法来讲,林墨白作为叛党该是个挫骨扬灰的下场。可我不仅偷偷保全了他的全尸,还让他躺在我帝陵的侧室,这些事有的还是唐远亲自去办的。他只是一言不发,既没有表露不满也没有毫不在意。他只是许久不曾与我说话,他对刘执明有话说,对儿子有话说,唯独对我抿紧了唇,露出哀伤的神情,再一瞬后又恢复他的刚毅,是无可挑剔的摄政王。
我说陆丰年该斩首,他就嗯一声。我说母后不让杀了那孩子,他也只是嗯一声,然后说全凭陛下处置。
我知道有种法子叫捧杀,对那孩子不如让他玩物丧志,成一个废物。
唐远说好,然后着手去办。
刘执明斜倚在床上,身子养好了些,被老鼠咬掉的肉也长出了嫩红来。两颊多了些肉,气色便红润起来。
我觉得对不住他,总去看他。
刘执明捧着书,遮住半边脸轻轻咳了一声。
「陛下和王爷还在闹别扭吗?」
「嗯。」
刘执明放下书,看着我的肚子。
「去哄哄他吧,陛下,王爷伤心的很呢。」
我知道他伤心,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不伤心。
我亲自下厨做了他最爱的糖醋鲤鱼,把桃树下的酒挖了出来。时日太短,并不十分香浓。唐远的表情在烛光下看不真切,只知道眼睛格外的亮。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可那一盘子鱼他都快夹完了也没开口。
我就等,等他终于放下筷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面上红红的。
「是不是这辈子我都比不过一个死人了?」
他看着我,像生气的样子,眸子里氤氲了水汽,格外莹润。
「不是,唐远是唐远,墨白是墨白,你们都是不能代替的。」
我捧住他的脸。
「我爱你啊,远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不败之君。」
唐远别过头,叹了口气:「罢了。」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我生了个女孩,跟林墨白一样有红润的唇、白皙的皮肤。
取名陆念白,是大宣最尊贵的公主。
顾为之远在塞北送来了书信贺喜,还有一枚同心结。唐远阴着脸:「陛下还真是享齐人之福啊!」
我就笑笑,顺他的毛。
这一回是真的天下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