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儿子女儿都大了,唐远的腰板还挺得直直的呢,我就弓了背,还没日没夜地咳嗽。
小刘公子也不能叫小刘公子了,得叫老刘,但他到底比我年轻得多,身子还算康健。只有我好像一天不如一天,行曦来跟我请安,我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我跟唐远说,得,这皇位得让出去了。
他似乎很惊讶,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陛下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呢!这皇位必须是您坐啊!」
我摆摆手:「老了,老了!」说着又咳嗽起来,好一阵才缓过来。
唐远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第二天,他送来一个少年。
身骨颀长,爱穿大袖摆的衣服,唇是红艳艳的,肤是白滑如羊脂玉的。墨发如瀑,远远看过去像狐狸化作的公子。
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回来啦?墨白?」
少年摸着我的手,顺着袖口探进去一路向上。
「臣回来了,陛下。」
他向我笑,一如多年前那个眉目如画的小林公子。
可他不是,我知道的,小林公子被我捅死了,我怕他咽气得不够彻底还多捅深了几分。
「好,回来就好,去看看公主吧,她出落得很漂亮。」我拍着少年的肩,让他下去。
心口有些疼,晚上的一阵风明明不是很冷却叫我裹紧了衣裳。
我问阿蛮:「朕都这么老了吗?」
她还是那么温柔,目光如水。
「哪里的话,陛下青春永驻。」
我知道,他们一个个都骗我。
唐远还在批奏折,年纪大了,看久了眼疼就交给他来处理。见我进来很是惊讶。
我坐到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过来,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何苦嚯嚯那些个小年轻呢,你也真是的。」
唐远开口说话时有几分哽咽:「我想让陛下高兴点。」
「我现在就很高兴啊,和你们在一起这一辈子都很开心。老实说,你是不是怕我退位了没点念想撑不过去,所以找了人来。」
唐远点点头,我看他的样子实在好笑,不禁刮了下他的鼻子。
「傻孩子,这辈子我已经享够福分了,不要耽误年轻人。我只是累了,要休息了。林墨白在那头等我,我最近总是梦见他。他说他想我了。」
唐远再开口时就是哭腔了。
「他还是那么不懂事。」
我亲了亲他的脸。
「他等得够久啦,可是我希望永远都等不到你,唐远,这辈子最喜欢的人还是你。」
永昌三十一年,女帝薨,太子陆行曦即位,改年号延和。刘执明官拜丞相,辅佐新帝。
延和一年,摄政王薨,与先帝合葬。
(正文完)
第十五章 番外:唐远篇
公主嫁给我的那天,风有点大,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桂花。
我盯着她的鞋底发愣,昨夜下了秋雨,地上湿漉漉的,她每走一步都会沾上落花。
匆匆忙忙,将军府的红灯笼还挂得歪歪扭扭,公主就一身凤冠霞帔嫁给了我。
我想如果不是灯会上那一面,我娶的应该是许温染,与她算不上恩爱,只是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算和和美美。
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公主,只是她睁圆了的杏仁眼,与颊上一片嫣红让我愣了神。
我与她拜过皇上贵妃,拜过母亲,在一片热热闹闹的人声里听得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公主踉跄了一下,我上前扶住她。这个传闻中对我一见钟情的锦澜公主却是推开了我的手,扶上她贴身侍女的臂膀走得稳稳当当。
她的脊背笔直,像一只高傲的鹤,与世人格格不入。
我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感觉不妙。
当晚掀盖头的时候,公主红着眼眶,像是哭过了的模样。我向来不解风情,可是她哭得好看,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睫羽上挂着小小的泪珠。白皙的肤本上了胭脂如今更是粉嫩,吹弹可破。
我碰她的脸,说不哭。
大抵是我不苟言笑,吓到了她,公主低下头,轻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不明白。
她把衣服捂得紧紧的,约摸一刻钟,看着我的脸又慢慢放下手来,转而为我更衣。
我看她,她睫羽一震,落下泪来。晶莹的,顺着她的脸滑落到脖子里,再顺着领口滚落到香软中。
我别过脸,不敢再看,怕亵渎了她。
可公主好像是误会,以为我不高兴,脱下来的衣裳又穿了回去,径直入了床榻,和衣而眠。
我想碰她又不敢,最后只能背对她失眠了一整夜。
天一亮,就去外头练功,还跑得远了些,怕扰着她休息。
记不清过了多久,陛下驾崩了,公主和江相成了对立的局面。朝中的人多数支持琬贵妃的儿子为帝,可他们不敢,我终于明白,原来是因为我。
她变得异常忙碌,从早都到晚见不到人,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偶尔会一个人阴恻恻地笑,笑过了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难过起来,捂着脸哭得无声无息。
我想抱抱她,她却避开了身子,身后有些细微的响动。我一怔,转过身去,是温染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