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冰?与礼制不合?”谢真石微微冷笑,“只怕是别有所图吧!”
第二十七章
褚蒜子微微蹙眉,道:“阿母为何这么说?”
谢真石望了望女儿,欲言又止。最近两个月,高门中忽然起了流言,说阳翟褚氏的门第,不足以匹配天子。天子应另择高门贵女为后,而褚氏为妃即可。又有人道:“‘富易妻,贵易交’。连农人多收了几石粮食,都想换个老婆,何况富有四海的天子。”
谢真石暗暗追查流言来源,种种线索竟然指向了颍川庾氏。她心里焦急,急忙给在豫章的夫君褚裒写信,要他想办法,不料,褚裒回信道:“万事皆有天命,不必庸人自扰。“
谢真石气得银牙紧咬,暗暗埋怨丈夫,却别无他法,只好请来兄弟谢尚商量。谢尚冷笑道:“庾氏野心不小,不但立了个外甥当天子,还想让下一任天子也出自庾氏。这些人怎么忘了,还有‘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说呢!你不必忧心,我自会向琅琊王氏进言,请他们运作。”
“阿母?”见谢真石久久不言,褚蒜子问道。
谢真石暗想,“皇宫毕竟不同于王府,娘家也不能一辈子护着女儿,她也要学着应付这些事。”便委婉地把事情说了。
褚蒜子静静地听了,却道:“陛下几次对我说了,今年必然下诏,立我为后。我相信他。”
谢真石看了看女儿虽然清减却仍然娇美的脸庞,暗暗叹了口气,道:“女人还是要子嗣傍身,尤其宫里的女人。这样吧,你还是按原来的膳食,把身体调理好,还是要早早为陛下生下儿女才是。”
“嗯。”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谢真石告辞而去,出了显阳殿,走在宫道上,迎面却碰到了一位妙龄女郎。那女子面容秀美,身姿窈窕,神情有些高傲,身上带着的佩环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响声,见了谢真石,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谢真石点头还礼,两人交错而过,谢真石问身边的小内侍,“这女郎是谁?看打扮,不像是后宫嫔妃。”
小内侍道:“那位是庾氏女郎,陛下的表妹。今年的中秋,不是要举行家宴吗?因而庾氏女郎也进宫小住了。”
谢真石微微冷笑,刚刚被按捺下的忧虑又从胸中升起。
“女郎。”守在西堂殿门前的两名内侍上前一步,挡住了庾氏女郎和其侍女的去路,“陛下在处理公务,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庾蕴柔轻轻拢了拢鬓发,笑道:“我不过是做了些糕点,送给表哥尝尝,也不可以吗?”
“这……”两名内侍对望一眼,如今庾氏有拥立之功,权势滔天,他们也不敢过分得罪。一人躬身道:“那请女郎稍候,容奴婢向陛下请示。”
不一会儿,内侍满面堆笑地从堂内出来,道:“女郎请。”
庾蕴柔从侍女手中取过食盒,走入西堂。东西两堂是太极殿的偏殿,皇帝在东堂听政,而西堂则是皇帝处理公务,休憩的场所。只见司马岳坐在书案前,案上堆满了卷轴。
“表哥。”她的声音变得很娇媚,“我做了桂花糕,表哥处理公务这么久,定是饿了,送来给表哥尝尝。”
司马岳从案上抬起头来,淡淡道:“搁着吧。其实表妹以后不用麻烦,宫里这些都有。”
“这怎么一样?” 庾蕴柔道:“表哥还是尝尝吧,如果哪里不合你的口味,我下次改了再做。”
司马岳用手揉了揉额角,无奈道:“那先放在这里,我等会儿再吃。”说完,又展开一幅卷轴,看了起来。
庾蕴柔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道:“表哥,那我先走了。”
“嗯。”
庾蕴柔抿了抿唇,走出堂外,却见褚蒜子在侍女的陪伴下,迤逦而来。褚蒜子微笑地招呼道:“表妹也来了?”
“是。”庾蕴柔挑剔地打量着褚蒜子,这个女人,身材相貌也不过如此,她还并未被立后,居然敢叫自己“表妹”?她展开最美的笑容,道:“表哥政务也太忙了。”
话音未落,却听司马岳惊喜的声音,“蒜子,你怎么来了?”却是司马岳听到了褚蒜子的声音,迎了出来。
“陛下。”褚蒜子便要行礼,却被司马岳一把握住手,道:“唉,又不是在人前,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快,随我进来。”说着,便把褚蒜子拉入堂内。
虽然褚蒜子并未再看她,庾蕴柔只觉自己脸上被打了一个耳光,火辣辣地疼。她咬了咬牙,暗想,“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十月的寒风,裹挟着玄武湖的水气,肆无忌惮地掠过建康宫城。树梢上几片孤零零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西堂内却温暖如春。堂内四角,放着四个铜炭盆,哔哔啵啵地燃烧着。
司马岳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书贴,鱼卵纸上的簪花小楷,愈发秀丽成熟,少了当年求学时的青涩。他不由对坐在身侧的褚蒜子笑道:“蒜子的字,愈发有进益了。”
褚蒜子嗔了他一眼,道:“比陛下的,还差得远。”
司马岳指着堆满卷轴的书案,苦笑道:“唉,我倒觉得,我的书法是退步了。你看看,每天这么多公务要处理,我哪有时间练字?即使王逸少这样的书法大家,还要每日练习不辍,听闻他家的池塘,洗笔洗得池水都变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