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稚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闻见了一股她身上清淡熟悉的香味。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云镇的家里,那些母女俩彼此取暖,互相支撑走过的艰难日子。
那些一回想起来便会泪盈眼眶,心中酸涩的日子。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雷声隆隆,林依紧紧地抱着许念稚,几秒后,抽身坐回床边。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里隐没了泪光,只剩下满满的歉疚。
“对不起,念稚。”
许念稚刚要开口,她缓缓地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这句抱歉,不止是对今晚的事情。”
林依长呼出一口气,酸胀的眼睛眨了眨,看着她,“半年前妈妈自己一个人,跟着赵叔叔来了海城,这是我第一个要对你道歉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和你赵叔叔,其实是在云镇遇见的。”
“......要听我讲一讲吗?”
许念稚一怔,随即轻轻点头,苍白的唇抿着,听话地没有出声。
这是母亲第一次,如此详细地打算和她讲述这些事情。
林依摸了摸她的头发,纤细的眉宛如江南水乡的一叶孤舟,泛着雾般朦胧的愁绪。
“那个时候,他来云镇出差,因为来回车票出了问题,不得不在云镇住下几天。”
“我被你爸爸打肿了膝盖,去阿城住着的旅馆隔壁抓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急匆匆撞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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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云镇极冷,寒气沿着皮肉钻进骨头缝,不是必要的时候,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外出。
晨间光线熹微,宽敞的大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林依低垂着头,一瘸一拐地,轻车熟路往药店门口走。
有人从旁边急匆匆跑过,结实的身体不经意撞了她满怀,渗着血的膝盖狠狠磕在水泥地上,林依的眼里当即便冒出了星点泪花。
可那张清丽的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浓密的睫毛无所谓似的半垂着,仿佛被撞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女人不是她。
男人瞧见了她脸上的麻木,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人,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
“对不起啊小姐,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低沉,双手温热,林依动作一颤,抬眼看了看他。
旋即重新垂下头,细到硌人的双手推开他的搀扶,声音很轻,像冬日晨间的冷风。
“没事。”
短短两个字,她说罢转头,重新一瘸一拐地往店门口走。赵城看不下去,追上来,英俊的脸上满是自责:“小姐,我来扶着你吧。”
林依挣不开他的搀扶,索性放了手,任他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往这条街上唯一的药店走。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愣是把自己的家底都快讲完了。
半只脚踏进药店,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没什么精神地抬起眼,一看是她这个老熟人,直接问道:“又是哪儿伤着了?”
不待她回答,中年妇女便转过头,目光搜寻着跌打损伤的几样常用药,嘴里还絮絮叨叨个不停:“唉,林依,不是我说你,天天看你来买药,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条件长相也不差,何必在许家这棵树上吊死呢?改嫁又不丢人,你们家那个女儿倔得像驴,你走了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来了气,啐了一口:“老许那个孬种也不是好货,不就是下岗了吗,一天天的朝女人出什么气?你放心,我前两天还看见你们家念稚往道馆门口跑,听我家二宝说,她现在能打趴下一溜男生,你......”
话没说完,老板娘一转头,这才瞧见在旁边听完了全程、尴尬站立着的陌生男人。
将别人不算光彩的家事全抖了出去,厚脸皮如她也不由得卡壳一瞬,停下了那张念念叨叨的嘴巴。
过了几秒,又没事儿人似的把手里的药一放,八卦的眼睛眯起,上下扫视了一圈赵城。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的身上穿了套看上去就不便宜的运动服,搀着林依的手扬着,稍微露出了点腕间纯黑昂贵的手表。
乖乖,就凭这块表,这男人肯定就不是云镇的人。
她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来回往林依的胳膊和男人的手上瞧,赵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可鬼使神差的,还是没放开那条一只手便能完全握住的纤瘦胳膊。
她太瘦了,仿佛一放手,就会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林依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听不见这些话。她垂头数了数柜面上的药盒,顿了顿,推回去半数。
“多了,我只要这些。”
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老板娘闻言,将眼神一收,不耐地一把推回去,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点要不了多少钱,你拿着吧。”
她麻利地将药盒一齐放进塑料袋,递过去,林依却没接,柔弱憔悴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要一半,就够了。”
老板娘皱起眉,刚要说什么,眼睛瞥见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赵城,咕噜一转,立马变了话头,“也对啊,这药可不便宜。”她看向赵城,嘴角扬起一抹笑,“要不,这位先生,你是林依朋友吧?这些药我给你,你拿好了啊。”
赵城反应也快,林依阻止的动作还未成功,他便立刻接过了老板娘手里的袋子,旋即掏出皮夹,抽出十几张红色的票子,问道:“这些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