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是比我小上一岁,我也拿着把他当弟弟的心,可他如此啰里啰嗦在我耳边一个劲儿的念念叨叨,听得我只想揍他。
我吃得满嘴红油,一边儿听着四宝的话,一边儿心想,竟有人能拒绝得了这么香的东西。
唉,真是忧伤。
然而更忧伤的还在后头。
我刚吃罢饭,还没“饭后百步走”,四宝就催着我洗漱,去睡觉。
“少爷,算是小的求您了,您快些睡吧。今个儿晚上早睡点,明天也不至于赖成那副模样。”
我质问他,“哪副模样?少爷就这么可怕。”
四宝将愁都表现到脸上,“您以为呢?”
“少爷长得好,性子也好,容易伺候的很。”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叹出去,“可四宝伺候这么多年了,都没叫您一次起床上朝那么难!”
我见他为难,也反省了下自己。
但压根儿没觉得自己像四宝说得那般可怕。
四宝推着拽着将我送到了卧房里头,喊来丫鬟婆子给我收拾。
收拾过后,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周遭一片黑暗,可我怎么都睡不着。
下午刚睡了会,现在就让我继续睡,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辗转反侧,躺在床上,没有一丁点睡意,脑子里又飘过来谢昭远白日的话。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的话,那又是多久前的事,我同他一起读书这么多年,他这心是什么时候起的呢?
我对他的感情说不出来。
但我分得清楚,可能是同窗友情,可能是君臣之情,但不可能是喜欢,绝对不可能是爱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脑子里头一直混混沌沌,意识也朦胧不清,双眼是闭着得,却没一丝睡着得实感。
耳边听见四宝的话,“少爷少爷,怎么还不起呢?”语气略焦急,“老爷来了吗?让老爷叫少爷。”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方才从混沌意识中惊醒。
揉了揉眼,坐直了身子,看向四宝。
四宝惊喜,“醒了醒了,坐起来了。别去叫老爷了。”
接着便不分青红皂白,粗暴地将我从床上拽起来,塞给丫鬟婆子。
我这回也懵,呆坐在床,觉得还没睡,以为还是昨儿个晚上,只觉得眼睛酸酸地。
脾气也没处发。
“第二天早上了吗?”我问。
“少爷您可紧张些吧,马车在府外头候着。您今日要上朝呢!”
丫鬟婆子拾掇地叮叮当当,端着铜盆拿着帕子捧到我面前,逮着本少爷的俊脸就是一顿擦。
擦完之后,取了屏风后头的官服就往我身上套。
上朝穿青色公服,带饰素银,系乌角腰带,脚上着黑色靴子。
拾掇好衣裳又摆弄我头发。
乌纱帽、团领衫、束带……
我就坐着供她们摆弄。看着边上的人手忙脚乱,可我人颓着,心里头是一丁点都不想动弹。
疲惫。
范嬷嬷:“诶,哥儿这眼怎么又肿上了?”她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
我眼又肿了?莫非是昨晚的贪食。
“嬷嬷不碍事!接着摆弄罢。”我摸摸眼,只觉酸,没觉着多疼。
范嬷嬷听我这么说,又加快了手头的动作,一狠,拽着了我的头发,薅得我直抽冷气。
屋里头被一盏一盏灯照得通明,再加上被狠狠地薅了下,我也彻底清醒了。
我这边清醒了,嬷嬷那边也收拾好了。
四宝催我到陈府门口和父亲汇合,上马车。
还带着几个椰奶团子,跟着我,同我一起往陈府门口赶。
火急火燎,直到上了马车才平静下来。
本来二叔之前一直同父亲是一起坐车去上朝的,但从我做了官后,他都是提前走一会儿,留我和父亲一个车。
马车上颠簸,父亲坐在右侧我坐在左侧,寂静无声。
我人醒了,但精神头还是不足。
头上顶着乌纱帽,坐在左侧角落歪着头,一口一口地啃着椰奶团子。
只食一个团子。
吃团子也不是因为饿。
嘴里没什么味道,为了提提神而已。
父亲没开口说话,倚靠在了他那侧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这才半夜三更多,大约是子时,再过个小半时辰就该是丑时。
陈府离宫还算是近的,坐马车只一个时辰,骑着马还更快些。
我拉开车窗子,伸出头看了看,马车行驶到了荒郊。不过是初五,今儿个的月亮竟格外亮。
月夜的光辉洋洋洒洒落下,把清辉从云朵的周边映射出个光圈,神秘且梦幻。
柔和的月光温润,在天底下乍了个笑,花花万物皆为它生。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明,甚明。
马车匀速行驶,车轱辘印压在湿漉漉的土地上,留了一串驶过的痕迹。
拉上了车帘子,又回去啃我那个没啃完的团子。
车里的其他人都在闭目养神,四宝,父亲,还有父亲的小厮,无一例外。
就我在这里睁着眼,左右张望。
我赶紧几口嚼完了团子,拿杯子倒口水喝了下去。
静了,没再发出声儿。
马车再驶大半个时辰就会到达午门。
丑时,也就是四更的时候,大臣们都会到达午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