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递给辛苏,辛苏刚要把手搭上去却见一阵白光闪过。
“止住了!血止住了!”
辛苏睁开眼,是陈右安激动却难掩疲倦的脸。
又是一场梦。辛苏有些失望,迷茫地看过所有人的脸,倦极似的又阖上眼。
陈右安脸色瞬变。
大夫收回探脉的手,“大人无需担心,辛夫人只是过于疲惫睡着了。待草民开一份固本培元的方子,吃几幅便无事了。”
“当真无事?”
“无性命之忧。”大夫恭声道,思索片刻后又说:“只是这一胎辛夫人元气大伤,日后少不了身体要弱了许多。”
陈右安脸色和缓了些,忍不住再次确认:“只是体弱?”
“是。”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陈右安紧张到极致不觉疲累,现在一放松便觉头晕眼花。
他看着辛苏安睡的容颜,又觉得一切都是值的。
下人们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纷纷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从阎王那拣回一条命。
就刚才大人的脸色来说,他们确信若是辛姨娘咽了气,大人就会抽刀砍了大夫。
辛夫人产子的消息当晚就送到了镇国公府,与之一起的还有镇国公安插进吏部的官员的贪污证据。
赵奕文:“父亲觉得陈右安这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呵了一句:“用这些交换本侯不追究他庶长子的事,陈少师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赵奕文略略沉默,问道:“父亲是准备放过此厢?”
镇国公将手里的纸张信件抖了一抖,发出哗哗的脆声。“不放过又能如何?等着我镇国公府自损三千吗?”
“那小妹……”
“奕文!”镇国公厉声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先委屈了婉宁,等日后三皇子上位,你比那陈右安地位更高时,何愁收拾不了他!现在暂且让他猖狂着罢。”
赵奕文手捏得骨节作响,应了是。
第二日的朝堂上分外和谐,陈右安面容虽倦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气,听到旁人上奏请求结案江南贪污案也不再激烈反驳。
说句荒诞的,就是来个瞎子都能看出陈少师的兴奋劲。
散朝后,皇帝留了陈右安。
“爱卿今日可有什么喜事,怎如此高兴?”
陈右安俯身深深一拜,声线清朗:“圣上明鉴,臣昨夜喜得一子,不能自已,望圣上饶恕。”
皇帝哈哈一笑,沉如洪钟。
“爱卿何必多礼,朕不过随口一问。有了孩子当然开心,朕也该赏些金银器物以表彰爱卿的一片忠心!”
“张福禄。”
“奴婢在!”
“着人把蛮疆进贡的玉锁送给陈爱卿一对,再添三百两金,三百两银,一匣南海珍珠,半匣绿玉髓,三十匹绢,三批明玉纱。”
“诺。”
陈右安跪地谢恩。
带着这许多东西,陈右安上了张福禄准备好的马车。
皇帝早就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却绝口不提妾生子一事。陈右安看着堆满了车厢的赏赐轻哼一声,这哪里是给孩子的,分明是给他的封口物。
这一年来三皇子动作频繁,隐隐有越过太子的势头,皇帝知道却按下不表。直到这次的贪污案爆发,才借他的手铲除了三皇子部分势力。
可过犹不及,皇帝也不想把三皇子打压得太狠,怕他背后的母族反弹起来。昨晚陈右安和镇国公府的和解,就意味着跟三皇子和解。
他不再一个个翻人家老底,三皇子党与□□基本势均力敌,不存在一家独大的情况,皇帝也乐的高兴。
皇帝利用陈右安达到了朝堂平衡,又不愿担过于集权的恶名,明里暗里的腌臜事都交待他去做。
圣上重臣,太子少师,陈右安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有时连三公都不敢直面其锋。外人瞧着陈右安风光无限,这谋术弄权的名头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陈右安头上。
一盘盘码好的元宝就放在他手边,金银光交错迷了人的眼。陈右安随手拿过一个把玩,坚硬的边缘还锋利无比。他嗤笑一声,将它掷回盘里。
在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元宝中,唯独那个随意歪斜着,就像朝廷里一些碍眼的臭虫。
马蹄哒哒磕在青石砖上,不急不缓。陈右安便也摇摇晃晃惬意悠闲。
皇帝当他是条驯化好的狗,手指向哪儿他就冲向哪儿。却不知他是条摇着尾巴的狼,早晚有一天回头咬得人鲜血淋漓。
这次便心甘情愿给他当筏子,起码自己和苏苏的孩子过了明路。皇帝都不提庶长子,日后谁敢多嘴一句?
陈右安想着辛苏,表情都柔和下来。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转过年来已是天和二十六年。
辛苏和陈右安的孩子都快三岁了,叫陈纪苏。
不排辈分,不从族字,单单只是让他记着你。她记得陈右安说这话时眼里熠熠生光,又是温柔,又是情爱。
他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
辛苏不想去体恤他,避开他的眼,笑着说好。
如此,陈少师长子的名字便定下了。
陈纪苏,纪苏。
辛苏依然守着逸春阁过活,虽已不再封院,但她也懒得出了。
府内能有什么好去处呢?大抵也就是许多个逸春阁拼起来,变成一个大些的鸟笼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