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可啊!”
“公主!”
……
李慕这才恍然,忙叫众人起身,自己往地上呸呸两声。
宫女太监们哭作一团,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死里逃生。
孟和听了也有些讶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事。李慕却像是和所有人隔开了似的神情怔怔,刚才那句话鬼使神差地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然后倏地笑笑,茫然都散去,还是娇俏的脸蛋,对孟和说:“孟琴师先下去吧,本宫乏了。”
她瞬息万变,孟和皱眉,觉得她哪里变了,这样不容置疑的口吻才有嫡公主的样子。
俯身行过一礼,恭声道:“庶民告退。”孟和抱起琴离开了。
敛秋从未见过李慕这样严厉肃穆的表情,上前轻声唤:“公主。”
李慕微微垂首,视线落在身前的琴上,说:“无事,回去吧。”
她刚刚突生一阵心慌,慌得厉害,像是摘星台上踏空一阶,马上就要从百丈高楼摔下去一样。
不过一会儿,皇后就知晓了李慕这句话,慌忙带人来了明禧宫,连轿子都来不及坐。
李慕正躺在床上回想,皇后奔进房一把攥住她的手,语气激动:“阿慕下午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母后,儿臣无事。”李慕被皇后魂不守舍的神情吓住,在她的印象中母后一向端庄大气,从不曾这般慌乱。
“是孟和做了什么?使你竟胡言乱语了?”
李慕摇摇头,俯身靠进皇后怀里,冰凉的丝锦贴在脸上,一会便温温的了,这熟悉的怀抱使她安定下来。
“儿臣无事,也不知怎么就突然那样说了,许是昨晚没睡好,今天便说话都不当家了。”
皇后轻抚她后背,在床前守着她,待她入睡,皇后起身去了正殿问话。
可不管怎样问宫人都说不知,皇后轻抚了下额头,尖尖的护甲戳进发里。
殿前点起安神香,清淡的香气钻进鼻孔里,似乎无处不在。
盘问无果后,皇后最终禁了明阳公主两个月的琴,让她好好休养。
等李慕再见到孟和已经是一月后了,在御花园。按理说皇宫里的人非要事不可随意走动,但孟和像是三不管一样。
说他卑贱,之前却是朝廷重臣的儿子。说他高贵,现在也不过是个庶人,连一些有品阶的宫女太监都比不得。
孟和也就仰仗着天下文人对他的尊崇和皇帝的爱才之心过活。
隔着半个园子,李慕看见他坐在角落里。乌发青袍,广袖曳地,容色近乎秾艳,却似冰上雕,冷淡高远,素衣无须多余缀饰,园子里层叠的牡丹就是他最好的纹绣。
这等姿容,怪不得她父皇的容昭仪要退避三舍。最好盼得有一日,能叫容昭仪跟孟和共处一室,两人同台比美,定能闪了人的眼。
李慕像赏景一样赏着他,孟和由远及近缓缓行礼:“庶民见过明阳公主。”
李慕随意抬了手,“起。”近看觉得他更美,回想之前见他也不曾这般惊艳。李慕皱了眉,孟和……他不像已及冠的男子的硬朗,而是飘着的,差一口仙气就要飞升。
孟和不知道她这些胡思乱想,缓声道:“天气炎热,公主怎么出来了?”
“随意逛逛。”李慕受不住他盛极的脸,移开视线,又被旁边花花草草迷了眼去。
自从不用学琴李慕便肆意极了,师傅自己进明禧宫教书,随她爱学不学,反正明阳公主诗书平庸,琴棋一般的名头是传遍后梁皇室的。
如今见了孟和,李慕舒爽中又有些不自在。他确实赏心悦目,可又跟琴紧紧挂钩,仿佛他就是那把焦尾名琴,以其名贵难得宠幸于天下,孤高得很。
两厢做比便显出一种巨大的落差,李慕觉得他不应该在这,山水溪涧是好去处。她折身往花丛里扎,对着孟和挥手道:“本宫无事,孟琴师自便就好。”
“庶民不敢。”孟和一派文雅气度,弯腰又是深深一礼。
再过一月,李慕本该学琴了,御琴坊传来消息,说孟和病了,跟皇后请示要不要换个琴师。
皇后看了眼跟前万千疼爱的小女儿,不学也碍不着什么,打发人回了不用,便等着孟和病愈也无妨。
这事就像一点小石子砸进御花园中的明清池,连水花都挑不起来。毕竟最近两月里后宫最要紧的事不是其他,而是明阳公主十六岁的生辰宴。
皇帝下令要大肆操办,隐隐竟有些天下同庆的气势。宫女太监的动作更麻利了,溜墙根的脚碎到看见残影。
待李慕生辰当天,皇后亲手为她梳妆打扮。大红的公主朝服披挂上阵,冠顶嵌东珠九颗,颗颗饱满莹润价值连城。
李慕弯腰对着铜镜笑了下,长眉凤眼,年龄虽小却难掩华贵之气。身旁的皇后也含笑,她娇养了十六年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还是后梁最最好的嫡公主。
“来。”皇后拿过梳妆台的红胭脂对她招手,褪下甲套用小指蘸了些许。
李慕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腰背挺直,闭起眼睛感受指尖点在颧骨上的凉。
皇后温温柔柔地笑,待胭脂抹匀,李慕挽住她手臂说:“母后真好!”
“得了,你是惯会哄本宫的!”皇后接过宫女呈上的手帕擦净手,又轻捏了李慕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