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问:“公主觉得他该在哪?”
从小学四书五经,满口仁义礼教,可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人。说着节俭勤劳,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世家大族的风气,共通地坏。
孟和虽不表露出来,可李慕却隐隐觉出他的轻蔑,似乎连她这个公主也跟草芥一样卑贱,不值他看上一眼。
“许是天上吧。”李慕随口一说,扯着帛绢回去了。
这一年年底,明阳公主下嫁礼部尚书幼子刘允。婚后二人琴瑟和鸣,李慕虽然不爱动,但贪新奇,刘允带着她转遍了江南一带,最是和美不过。
三年后,后梁与南越的战争不止于边界,而是往后梁国土这狠跨了一步。
李慕听敛秋碎嘴时才知道,孟和死了。这个消息挑不起什么水花,倒叫她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远的像二十年前。李慕愣了许久,最后说,哦。
再过三年,后梁守不住城池,南越彻底打进来了。
嫡公主的驸马,刘允刘大人,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奋战到皇宫脚下,最终还是挡不住千军万马被斩杀了。
皇后扯着李慕的衣裳叫人带她走,李慕沉静得像出嫁那年的雪,久久不化,陪着她的父皇与母后一起殉了后梁。
到死她都不知道,孟和不是孟和,他是段明河,星月皎洁明河在天的,明河。
南越王第四子,十岁送进后梁的,段明河。
天明得亮清清,后梁的明阳嫡公主,与南越王的第四子,从无交集。
至此,故事终了。
(一)
孟和到的时候,李慕躺在床上,是服毒自杀的,也还算体面。
她的容貌从十五岁到十六岁是一个大跨步,但由十六岁到现在的二十三岁便像凝住了一样。
孟和细细地看,想不出她现在和明禧宫里贪睡不起有什么区别,似乎再等上一会儿,敛秋就要进来请起了。
“殿下。”
“嗯。”他应着,目光仍在看她。
“这是您之前说过的嫡公主么?”
孟和说:“是。”
侍卫眼里露出可惜的目光,殿下来前曾说,要留住嫡公主。
军师问:“嫡公主是殿下何人?”
殿下说:“故人。”转身补充说:“弹琴时结识的故人。”
他们知道殿下在后梁宫中当琴师,看来这位公主必定琴技非凡,不然殿下也不会力保一位敌国公主。
孟和看了好半晌,轻声说:“厚葬了吧。”
不过片刻后他就改了主意,花大力气寻来冰棺,将她密封带回了南越。
孟和亲手为她入殓,陪葬物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他的琴。
低头睨着她想,既然琴技不好,那就慢慢学吧。
(二)
“殿下为何不娶妻?”
“无人可娶。”
“朝中无数小姐待嫁。”
“一群蠢货。”
侍卫踌躇许久,鼓起勇气问:“那后梁的嫡公主呢?”
孟和从窗沿上起身看他一眼,说:“一个懒蛋。”声音多少都带笑。
侍卫:“您……”
“也许。”他说。
如果时间再长一点,见她的次数再多一点,也许会。
(三)
又是一年大雪天,孟和是最最讨厌冬天的,尤其厌烦下雪。出去一趟总要踩一脚的雪,待会儿就化成了水,若要湿透贴身的衣物,与酷刑无异。
南越王去年驾崩,其第二子继位。孟和分了个不大不小的封地,早早启程上任去了。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把李慕的棺挖出来,带着一起走。
到死他都没娶妻,不过活得也不算长就是了。春夏秋出门远游,冬日就窝在府里。
每次他远游后总会带回长长一串新奇玩意儿,烧给她。
“你瞧,我也能的。”有时候,晚上,孟和会对着李慕这么说。
那锁一辈子就松动了那么一次,可惜时间不够,要不然,孟和会爱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太短,难及心动,而已。
第四卷 资本家X菟丝子
第22章 金银错(一)
你见过沉入水底的月吗?清亮亮的月,往下坠,掉进海里,染白一片水。
且让她来说,说一段荡气回肠的香港故事。故事里头有男,有女,有她自己。
乔林月,一个来打秋风的穷人家女孩儿,沿着山路往上走。路像走不尽一样,她已走了很久,可前方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香港,也是第一次进入高级住宅区。她以前竟不知,如此大的一座山头仅可以有几户人家。
这里的房子造型都是偏西式的,尖尖的顶,白色的外壳,华贵的蓝玻璃折射出晶亮的光。
乔林月一面走一面怯怯地看,她像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误入富丽堂皇的宴会,过分的贫富对比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眩晕。
她来,却是被逼来的。
乔林月有个小姨妈,是她父辈这代人里顶出息的一个。在所有人地里刨食儿时,她这个有本事的姨妈孤身去了上海,然后嫁给一个富商当姨太太。
在那样的年代里衣食无忧,这简直是天大的幸福。姨妈为了不受拖累狠心跟一众亲戚断了关系,改头换面跟着富商去了香港,以后便谁也不认谁。
她跟那富商时自己也才双十年华,便打起了母凭子贵的念头,想着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就富足顺遂了。奈何这富商年逾五十,有心也无力。不过几年光景,那富商就害病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