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的车已经到了,司机师傅等的不耐烦,所以打电话问还要多久。
接完电话后,桑榆没再看对面那扇门,扶着墙壁,慢慢垂着头挪到了电梯口。
初秋的夜,沁凉肃冷。
桑榆刚一出大楼,一阵冷风扑来。
肚子上的疼顿时又加重了三分。
她白着小脸攥紧了包,慢慢下了台阶。
走出没几步,她脚步一顿,忽然回头往四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扇窗户竟然透着暖黄的光,也不知道主人是没睡还是喜欢开着灯。
想起他怕鬼的傲娇模样,桑榆猜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思绪刚飘散,不远处停着的车忽然打着双闪按了下喇叭。
桑榆收回视线,没再回头,慢慢挪着步子爬上了车。
司机师傅是位胖胖的中年大叔。
可能是开夜车,所以脾气看起来不太好。
“怎么打了三四个电话才接?我都等了十多分钟了。”
司机师傅发动车子,嘴里念叨着,看了眼后视镜,这才发现不对劲——
“哟!怎么了?生病啦?”
“嗯,不好意思啊师傅,市中心医院。”
看她脸色白的像纸,整个人缩在后座小小一个,看着怪可怜的。
司机本来还想念叨的嘴下意识闭了闭。
“怎么你一个人去医院?家里人呢?”
“……不是一个人,我哥哥在医院等着了。”
桑榆默了默,下意识攥紧了包。
司机大概是不太见防备心这么强的小姑娘,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哂笑一声,嘟囔了一句:“小姑娘安全意识还挺强。”
“……”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到了医院。
一个人挂号、缴费,做检查。
最后确诊是急性阑尾炎。
需要马上做手术。
桑榆来的路上已经查过,大概猜到了,于是很快签了同意书,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个多小时之后,手术结束,她又被推到病房。
病房里还有位睡着的大妈,她们动静这么大,都没吵醒。
依旧鼾声均匀流畅。
负责她的护士小姐姐,戴着口罩,眼睛很大,叫周涵。
调完点滴管之后,又多看了她一眼,问了跟司机师傅同样的问题:“你一个人来做手术的吗?”
这会再不用扯什么“哥哥”的幌子,桑榆点了点头。
“那你还是通知家人一下吧,你这手术完要住院一个星期的,总得来个人照顾。”周涵好心提醒。
桑榆身上麻药还没退,此时脑子转的有点慢。
“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你吃饭怎么办?”周涵皱着眉问。
“做完手术只能吃粥或者汤吧?我可以点外卖。对了姐姐,这里外卖能进来吗?”桑榆躺在床上小声问。
“……”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固执的病人,或者在医院看的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周涵听到这总算明白小姑娘是打定主意不准备叫人过来。
也不知道是家里人不在身边,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们医院食堂有为住院病人开设的窗口,这样,我每天帮你带份吃的吧。要是调休了,我跟同事交代一下。”
“……那我给你转红包,谢谢姐姐。”桑榆愣了一下,倒没再矫情,只是说要转红包的表情很认真。
周涵看着她瓷白的小脸,笑了一下。
小姑娘从进医院开始她就注意到了,看着年纪不大,但是整个过程都很冷静。
只是现在做完手术躺在床上的样子,才露出几分脆弱。
睫翼微微颤着,唇色和脸色一样白。
一双眼睛在冷白的灯下清亮如水。
被子盖到下巴,露出一张莹白乖巧的小脸。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家,忍心这样的小姑娘孤零零的大晚上一个人躺在病房里。
周涵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示意不用谢,推着小车出了病房。
桑榆盯着关上的门看了片刻,然后扭过头,看向窗外。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其实才过去几个小时。
此时天光渐渐大亮,有浅淡的霞光穿破地平线,丝丝缕缕的涌入人间。
桑榆盯着看了一会儿,身上的麻药渐渐褪去,刀口泛着细密的疼。
房间里均匀的打呼声伴着疼痛,让人再难以入睡。
不知道过了等久,窗外的太阳已经爬过了头顶,清晨的阳光大片的将人拢住。
然后枕边的包里,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桑榆一个激灵,怕吵到还在酣睡的人,快速摸出手机,按了接听。
“小鱼儿!你怎么回事,敲你家门半天了都没动静?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手机里的声音声线清朗,像是窗外的阳光。
是顾旸。
桑榆握着手机的指尖动了一下。
“我不在家里。”
“……”
那端的人明显停顿了片刻,然后再开口,声音低了好几度,像是在按捺着什么——
“小鱼儿,你就这么躲着我?”
“……”
虽然这回真没躲。
但桑榆莫名心虚。
更不安的是,他竟然察觉到了……
桑榆舔了下干涸的唇,声音有点紧,“不是,我……我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