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厢正在灶房里说着话儿,院子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刘大娘探出个脑袋往外看去,“老婆子去瞧瞧,夫人您可别出去着凉咯!”说罢便急急出了屋子。
良宵老实待着,一面往灶里添了几根柴火,药罐子里的药味渐浓,过了好半响不见刘大娘回来,她微微皱了眉,也不知晓这时候谁还会来。
又过一会子,只听见一阵陌生的脚步声。
“是谁啊?”良宵起身去窗户边上往外看了看,冷冷清清的院子只剩风儿卷起的黄叶子在地上打转。
不知怎的,她手心沁出些冷汗。
整个人也不由得僵愣在原处,这境况叫她没来由的心慌。
良宵紧紧握着手上那截干柴,试探出声,尾音颤了一颤:“刘大娘?”
话音甫落,灶房的木门被人猛地从外推开。
那一瞬,心跳出了嗓子眼。
良宵急促往后退,下意识举起干柴对着那帽檐遮了大半张脸的男子,“你是谁?”
来人声线沙哑:“遥遥。”低低唤这一声后,那宽大的帽檐才被摘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良宵哐当一声丢下那干柴,似不敢置信的惊呼:“父亲?”
竟是她四年未见的父亲?
面对女儿这防备的姿态,良裘不由苦笑一下,再度替她确认:“遥遥是我。”
竟真的是!
良宵惊讶之余忙提步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到底是熟悉的脸庞,她心下一松,又急急问:“您,您怎么知晓我在这里?您怎么来的?您这些年还好吗?”
“我这把老骨头好得很,江都城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怎么跟他来这地界受苦受累?”
良裘当初千挑万选,挑中了宇文寂这个权势滔天又专情不二的男人,是为女儿的避风港,哪料如今出了这么一遭。
江都城发生那样大的事情,堂堂大将军被罢职遣派戍边,早在半月前他就得了路人消息,紧赶慢赶的赶来,又找了大半日的地方才找到这偏僻处,再瞧见女儿这消瘦模样,良裘不由得怒从中来。
“是不是他逼迫你的?竟还叫他人来监视,遥遥现在跟我走,回江都城。”说着,良裘便抓住了良宵的胳膊往外走。
可怜良宵才消化下再次见到父亲的震惊欣喜,现在凡事都一头雾水的,她哪里能走啊,“父亲您等等!”
“还等什么?等宇文寂那个臭小子回来逼迫你不成?”
良宵急了,死活也要拖拽住自己这鲜少如此冲动的父亲,“不是这样,您听我说啊,他待我很好,今日这番都是我的过错。”
“何出此言?”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父女俩久久未见,好不容易坐下来,良宵才将事情原委通通与良裘说过,其中有关胡氏和良美的险恶心思也并未隐瞒,她自小与父亲亲厚,也想知晓自己的身世。
果然,听完后良裘的面色沉重下来。
“父亲?”
“遥遥,这不是你的错。”
良宵断断不会信这样的话了,“是我错听母亲…她们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良裘拍了拍她的肩膀,可除了这句,再没说的别的。
按理说,她与胡氏和良美的纠葛该叫父亲为难才是,可如今父亲面色淡淡,倒像是更在意旁的事。
这叫良宵觉察出些许不一样来,她在心里掂了一掂,艰涩问:“父亲,我是不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良裘疾声打断:“别多想。”
可仔细听来,竟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莫名的,良宵心凉了大半截。
倘若真不是,那她极有可能是父亲与别的女人,没名没分的女人生下的庶女,又或者,是最见不得人的外室女。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便不可遏制的往深里拓展开去。
多年来胡氏待她和良美的区别。
她们的恨意她们的算计。
而她……
“遥遥,”良裘沉声唤她。
良宵回过神来,再看父亲却觉得陌生了,她垂下眼眸,语气低落道:“您不用瞒我,女儿闯下这样大的祸端,若不是宇文寂,他不嫌意不责怪,怕是没有今日的我。”
闻言,良裘却忽的激愤训诫:“不准妄自菲薄!他没能耐护不住你,何须你来承担过错?”
“你瞧你现今过的什么日子?”他指着那药味浓厚的罐子,又起身瞥过这狭小的院落,“父亲精心养你长大成人,又风光将你嫁去将军府,便是叫他这般糟蹋的?”
良宵怔然,从小到大,父亲从未这样严厉过。可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能辨别善恶好坏的小姑娘。
父亲这样苛刻的话不对。她虽是宇文寂名义上的妻,可万万没有她高人一等的道理。
遑论四年的折磨,她一直处于不公正的上方。
这一番激烈的话语过后,良裘默了半响,良宵也不再言语。
父亲的到来,打乱了她原本的打算。
*
良裘到底是一人离开了,他回江都城,嘱托她等消息。
此番来去如风,搅起一湖涟漪。
刘大娘被打晕放在偏房里,醒来时也十分茫然,那会子她去开门,还没见到人影就被敲晕了脑袋。
良宵拿话哄她,喝了药便躺上床榻。
迷糊间,有温热的东西擦过脸庞和十指,有轻声的走动和碗碟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