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妃看得出来,圣人不喜当朝太子,最喜爱六皇子。圣人也知道,太子和汉王表面是君臣,私底下已经斗得狠了,但凡遇见个芝麻小事,都得往天大的事上整。
此次汉王的人受损,刘贵妃首先想到自然是太子,这十几日来,她恨不得太子的头风病再发作几次。
中书令也为前几日传出汉王视人命如草芥的话头疼。那次朝参,东朝的人个个就此事咬着不放,大有恨不得当场令汉王偿命的劲头。若是汉王得了个残暴的名声,就算是当朝太子不在了,新立储君也到不了他头上。
就算这事还了汉王清白,中书令依旧不放心。旁人不知,他怎会不清楚汉王本就是个爱玩弄人的主儿,吓也得吓死。若日后再生出这种话来,恐怕会削弱圣人的宠信。
中书攥了攥拳,看向了东方。
虽说汉王近期没怎么出门,也听了长史的话,可他却没闲着,让人去查了查,偏是查不出,气得咬牙切齿了几次,还暗骂了那两个废物。毕竟是废物,死就死吧。
然而因为那两人死了,魏适之便整日里像只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个没完,先是让他不要耽溺在声色之中,后是让他亲近朝中大儒,远离那些个溜须拍马之人,再之后让他耐心读书习武……
汉王实在是受够了。
此次他来,是想求生母刘贵妃在圣人面前说说,将魏适之换掉吧。
起先刘贵妃没吭声,后来被汉王念叨着此事因他而起,且添油加醋说他不过是想击鞠,魏适之却劝阻。
国人尚武,即便没有战争,于武备上断不可废弛,魏适之此举,这分明有违圣人让皇子公主练习击鞠的初衷。汉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可以击鞠的场地,偏是去了一次,魏适之说了一堆破理由,还责罚了那二人。那两人才说了句冤枉,魏适之便罗列那二人数条罪名,罚了他们,一准是他们吓惨了,这才自戕的。
一提违抗圣命,刘贵妃就气红了眼睛,再一想这是让汉王违抗圣命,她就坐不住了。
这还了得?
当夜圣人宣召,刘贵妃严妆侍奉,将汉王所说的话捡了几句说给圣人,又举着帕子落了泪,请圣人做主。
皇帝宠爱六皇子,给他择定的长史在人品和学识上都是上乘的,骤然说这话,还是有些不信的,然而他身为王府长史,竟让汉王府闹出这种事来,实属不该。汉王与长史不和,不及时止损,后果难以想象。
可是,皇子总不能换儿子吧。
于是,才被圣人训斥过的魏适之在五日后,又接了一道口谕。口谕上说,圣人体恤他家中有老母要侍奉,此次便准其还乡,官阶自然是加了一级,还赏赐了些布匹和金银。
魏勇看着二叔脸上纵横的泪水时,心里说不出的轻松,不枉他在汉王面前多次提醒他二叔一直惦记着家中老母这事。
二叔回乡,这下就没人管他了。
还没开心两日,魏勇便纳过闷来了,二叔的长史位不在了,谁还能拿他这个没有官身的侄子当回事?平日里送礼巴结的人也不来了,去酒肆里吃酒甚至还有人推搡他。
岂有此理!
魏勇思来想去,觉着这事都是张思远惹的祸。上巳节之前,汉王便和张思远不对付,自从上巳节遇到他之后,这倒霉事便接踵而来!连带着他自己都受了连累。
魏勇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在汉王那边卖乖保住地位,待他稳定了,过后再收拾张思远不迟。
第二十一章
四月的天,鸟语花香,人间芳菲。
四月二十,是冯素素的生辰,她邀思夏去冯府庆生。
思夏已经跟着李增学了一年管家了,如何统筹府上的账目、如何处置府上仆婢之间的矛盾、怎么恩威并济约束下人又不叫他们记恨而时刻保持忠心。一堆人情大道理,她收了收自己的小性子,要虚心宽容、三思而后行。
府上大多事等着她做主,可是,她出门的事得由张思远做主。
思夏在长安城待了十年,却是头次受邀去给人过生辰。冯素素来郧国公府多次,思夏却不知冯素素家中是个什么模样,自然想去。
张思远担忧一眼看不见思夏回出事,可也不能把她当笼中鸟养,出门便出门。他只问:“多久回来?”
“一……一日?”思夏估算着说,她想着今日冯素素要应付礼宾必然很忙,要想和她坐一坐,肯定得等着。
张思远不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容易这几日他好些了,就想等学堂休假带她出去走走,却不巧被冯素素截胡了,这叫他如何能开心起来?
他强硬道:“两个时辰。”
“素素家住安邑坊,从胜业坊到安邑坊,去了她家再……”
“两个时辰后不见你回来,我便去找你!”
“……哦。”
四月十九,思夏将给冯素素的礼品又检查了一遍,是金银首饰,俗不可耐,倒也实用。
翌日天明,思夏乘车前往安邑坊,她头次到冯家,极为陌生,整个人也拘谨。
冯家圣眷正隆,小女儿过生辰,多有达官显贵来庆贺,其实也是奔着想与冯家结亲来的。
郎君可以娶冯素素,小娘子也可以嫁给冯素素的兄长为妻,即便是做妾也是好的,能攀上冯家这门亲事就好。
冯素素的兄长名叫冯时瑛,今年二十又五,当过陇右兵,打过吐蕃,去岁调回京畿任五品折冲府果毅都尉。从前冯素素与张思远击鞠时,思夏和冯时瑛见过一面,冯家郎君生得一表人才。不过,许是多年从军磨练出来的硬朗缘故,让人看上去便能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