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嫁给我好不好?”
沈知确问道,语气没有戏谑,没有打趣,头一回这般专注而认真。额头抵着她的额,手向下,找见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
烛光幽幽照进他眼底,他眼波轻轻荡漾,她的身影也在他眼中,随着那点烛光微微摇曳。
苏清和哑了口,心里还有气,这时候却一点儿也发不出来。
真就是个混蛋啊!
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他这句话,根本拒绝不了,还非要来这么一出......
就是存心想招她哭!
吸吸鼻子,她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是想忍住,它就越是“辟里啪啦”往下掉。她只能凶着张脸,捏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他胸膛,边捶,边哽咽着恨声怒骂:“混蛋......你就是个大混蛋......”
沈知确不还手,只是笑,站在那里任由她打。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昏招,的确上不了台面,可眼下他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去吧?
说起来,这事也着实有趣。
当年,他刚从西境出征回来,原想约几个玩伴,好好去京郊猎场聚一聚。偏生在时候,母亲叫他过去,说是给他安排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对像便是宫中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成亲也就罢了,对像还是一位公主?
天晓得,这世上十个公主里,有九个弱不禁风,说话声稍微大一些,就能把人吹跑。剩下的那一个,大约就只能躺在床上,按时辰数自己余下的日子。
总之,没一个配得上他的。
围猎的心情彻底被搅黄了,他烦躁得紧,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便连夜潜入皇宫,戴着那副从西凉捎回来的驱邪面具,想扮鬼吓唬那位娇滴滴的公主,让她知难而退,主动提出退亲,省得给他添麻烦。
熟料,他才刚进宫,就撞见一个宫人鬼鬼祟祟摸上观星台,也不知要干什么。
他不是个好人,也没打算做一个好人,偷偷跟上去,只想先拿她练练手,看看这面具的威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他完全没意料到的。那丫头不仅不害怕,还十分嫌弃地拒绝了他难得的善意,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茅坑里的苍蝇一样,他至今记忆犹新,都快成人生阴影了。
被女人嫌弃?
这可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的头一次。
也是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因被女人嫌弃,而产生的些许失落。
要知道,他可是显国公府的世子,天之骄子!多少人巴结他还来不及,一个小小的宫人,竟敢瞧不上他?笑话!她当自己是谁?
然后下一刻,他就知道她是谁了。
哦,敢情她就是那位,母亲强迫他娶的公主。那她还真有资格瞧不上他......
而更可气的是,这位很有可能成为他世子夫人的公主,临走前,还很不客气地照他鼻子,狠狠来了一拳。
很好,这个仇他记下了,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是以接下来,在得知父亲要罚他去崇文馆念书时,他非但不排斥,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向往。不是为了静思己过,更不是为了做学问,就只是为了进宫,同那位金枝玉叶好好算一笔帐。
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她被他折磨到气急败坏的模样,当真是世间最美的画卷。
只是后来,看见她讲起柿子的掌故,脸埋进膝间,泫然欲泣,也不知为何,他的心竟也跟着疼了下。
应当只是同情吧,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如是想着,也没当回事,至于为何买了冻果......他也不清楚,或许把冻果儿送出去后,这古怪的心绪应当便能平息了吧。
然后,他便撞见了小丫头被相阳平欺负的一幕。
平日多么牛气哄哄的一个人啊,在他面前张牙舞爪,锋芒毕露,这会子倒怂了。那姓相的这般折辱她,她竟一点也不反抗。
说不清楚是失望更多,还是生气更甚。若是生气,他又分辨不清,究竟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相阳平的。
总之,在他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之时,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冲过去,把那姓相的臭揍一顿。一股子无名火,全发泄在了他身上。
那个时候,自己应当是很威风的吧,否则小姑娘怎会那样崇拜地望着自己?
只是为何会冲上去?
当时他不清楚,便随口说是为了救妹妹。
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就像昭昭被人欺负,他绝不会对欺负她的人手下留情一样。
也是直到这些年,他四处奔走,午夜梦回时,脑海里永远都只有这一个身影。他才觉察到,不是的。
早就不是了。
新房里,龙凤喜烛还在烧。
苏清和捶累了,靠在他身上歇息,大约还是不放心,拽着他袖子一劲儿逼问:“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对吧?那你还会娶萧文音吗?或者还会娶别人吗?我可是公主,你要是敢......”
一双大眼睛,泛着些微潮意。明明是害怕,却非要撑起满身的刺,同你对峙,可怜又可爱,当真是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沈知确笑了笑,低下头,宠溺地磨蹭着她鬓边,用一种近乎蛊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哑而虔诚地允诺道:“我是你的。”
很早以前,就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