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她紧紧抓住了柏灵的手,“我就知道!”
柏灵没有听懂。
宜康慌忙地抹去眼泪,又哭又笑地望着眼前的柏灵,“我和柏奕说了好多遍,他都不信——”
“等等,”柏灵打断了宜康的话,“什么叫‘我还活着’?”
“他们在见安湖发现了一具尸体,柏奕去认过了,说是你……”
宜康声音颤抖地开口,将这几日里外面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告诉了柏灵。
郑密征用东林寺的地为柏灵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说是满山缟素也不为过。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其中有许多是当年被抓进过流民营地的百姓。还有柏灵的一些旧友……
听到这里,柏灵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前几天陈翊琮的表现那么反常。
又为什么那天晚上,会突然说要宜康来看望自己的话——陈翊琮竟连直接把真相甩到自己的脸上的勇气都没有,还要靠宜康来转达。
“尸体哪里来的?”柏灵问道,“他们去哪里找一具和我身型差不多的尸体?”
宜康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没有细想。
但柏灵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柏灵低下头,眼前又浮现出小满喋血的影子。
“我怎么会死呢,”柏灵低声喃喃,“陈翊琮哪里舍得用我冒险啊……”
宜康低头捂住了脸,“我也是这么和柏奕说的,可他就是不信!”
“柏奕现在,人在哪儿呢。”
“又被关进鸩狱了……”宜康艰难地说道,“皇上说,既然给了他机会,他不肯走,那就先关起来,等着来年跟春囚流放的犯人们一道走……”
柏灵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又垂眸。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宜康接着道,“我之前原本打定主意今后不再见他……但后来听到你投湖的消息,还是决定要来送你。
“在灵堂上,我见到他,当时就有一个感觉。”宜康望着柏灵,“你知道是什么吗?”
柏灵抬起头。
宜康目光悲切。
“柏奕现在……好像整个人都垮掉了。
“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忌惮……当着那么多锦衣卫的面,把所有能诛九族的话都说尽了……所以才会又被抓起来。”
宜康低下头,两手深深陷在头发中。
“我进不去鸩狱,”她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但如果他就这样被送走,我……我实在……”
“春囚流放是在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下个月。”宜康轻声道,“过完正月十五,就启程北上。”
柏灵望着眼前的宜康,心里忽然有些动容。
尽管宜康的这些絮絮叨叨,几乎没有一句话是在为柏灵考虑……但她也没有一句话,是为自己考虑。
全都是柏奕。
“……那郡主,”柏灵轻声道,“帮我一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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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长亭外,古道边
在大周,“春囚”是有来历的。
一般处斩和流放这类重刑,都会在秋后处置。
然而这其中又常常因为一些难以避免的意外——譬如刑部的核准或者其他手续上不可避免的拖延,导致一部分流放者的处置申报直到入冬才得到正式批准。
盛元年间,开国皇帝特意批复,所有入了腊月还在处置中的犯人,即便处置官文下来了,也可以等到来年正月十五之后再走。
可见“大过年的”这句话,即便是在这里,也一样成立。
鸩狱里,锦衣卫们小心照看着柏奕和柏世钧两个人——他们毕竟和其他犯人不大一样,上面人吩咐下来,这两人不必送去北境,送到江洲就可以转交给当地的锦衣卫看管。
只要保证别让这俩逃回来,就行。
锦衣卫们原本如临大敌地守着这两人,但后来慢慢发现,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得要简单。
简单得多。
因为柏世钧和柏奕这一老一少,平日里基本不活动。两个人安静地待在自己的牢房里,大部分时间都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时候,牢房里半夜会传来压抑的哭声。
但对锦衣卫来说,这没什么,那种一晚上鬼哭狼嚎的犯人他们也看过,进了鸩狱,有力气哭都算好的。
除夕那一晚,锦衣卫领命给柏家父子加了餐,两个人腾出一张碗碟,从各自的饭菜里拨出了一点,然后又向锦衣卫多要了一双筷子。
锦衣卫们觉得麻烦,不愿拿,但二人极力坚持,锦衣卫看着柏奕恶鬼一样的眼睛,怕他狂怒之下又做出什么傻事,于是只能板着脸跑回去,又拿了一双筷子来。
年夜饭,这样也算吃过了。
……
在鸩狱里是听不见地面上的声音的,也看不见太阳,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依据着送饭的时间维系着作息。
正月十六一早,锦衣卫们打开了铁门,提溜着柏奕和柏世钧两人离开牢房,丢进了地面上的囚车。
柏奕也好,柏世钧也好,此时都已形销骨立。
两人在地下被关了大半个月,刚出来时被外面白亮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不过这种刺痛没有持续太久。
锦衣卫们很快上前,直接用布蒙住了两人的眼睛,然后又封住了两人的嘴巴——这是皇帝的吩咐,免得一路上柏奕又无端生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