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的轿子下午才到, 一大早,叶妙婉已经穿好红钗大袖, 端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
打扮婆子在边上恭维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如此盛装打扮,旁人夸得依然是品性,叶妙婉心下些许不快。她努力不让眉头皱起来——今日是她最体面的一天,几句不爱听的,扫不了她的兴。
她要风风光光嫁入张家,让城里的老少爷们都看看,谁是笑到最后的人。
“右边这处,是不是略高了些?”叶妙婉指着头上的鎏金凤头钗,问道。
打扮婆子左看看,右看看,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叶妙婉不耐烦起来,她今日要的是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点错:“你是瞎了吗?还不帮我调一下!”
下人们慌里慌张地忙碌起来,门口却转进一个丫头, 欠身附耳过来:“姑娘, 春兰回来了。”
叶妙婉嘴唇抿起, 心中暗道“晦气”, 嘴上问到:“她已经被送出去了, 就不是叶家的人了, 回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事与您说……与张大人有关。”
叶妙婉眉头一皱,愠声说:“让她进来。”
春兰进来时,一脸忐忑。
“有事快说。”叶妙婉原就不愿意见着她,虽说只是个通房丫头,看着还是觉得不痛快。
春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了过去。
“昨日张大人回来, 奴婢给大人换衣裳,掉下来这个事物,看着甚是眼熟,就偷偷收了起来。大姑娘您看,这是不是,二姑娘做的香囊?”
叶妙婉一怔,连忙一把抢了过来,细端详时,果然是叶妙安的针线活。
她心如擂鼓,却嘴硬:“许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早先给他的。”
“奴婢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好奇拆开一看……”
叶妙婉把香囊拆开,里面却是一张小小的纸条。她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于君绝。子丑年七月初七戌时,泓月桥上见。”[1]
七月初七,三天后。
轰的一道惊雷劈在叶妙婉身上,半天才缓过神来:“叶妙安没死?”
死人是不会写字的,更不会和张大人陈仓暗度,暗通款曲。
叶妙婉不自觉的用力,把手里的纸攥成了看不出形状的一团。须臾,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田夫人院中跑去。
田夫人正坐在堂上与前来道喜的姑婆们谈话,看到大红加身的叶妙婉跑过来,俱是一愣,把茶水放下了。
叶妙婉刚刚慌慌张张跑进来,没想太多,此时看见那一屋子的意味深长,只能低声道:“娘。”
田夫人不想在大喜的这天闹出笑话,笑着从屋里告退,领着叶妙婉一路来到后花园,寻到假山后的僻静处,方才道:“慌张什么?”
叶妙婉把香囊和纸条递到母亲手上,又把方才种种叙述了一遍。田夫人看了,面色渐渐难看起来:“春兰这丫头,你可找人盯着了?”
叶妙婉哪想到这一茬,她的心思在别的上面:“娘,您说这叶妙安要是没死,她要是知道了姨娘的事情,会不会在张大人面前参上一本……”
“姨娘是自己病了,你心虚什么?更何况这宫里来的乌斯藏药,查不出来,也无药可解,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叶妙婉声音渐小:“娘亲说的是。”
“敢在你大婚当天搞事情……不管叶妙安存的什么心,她既然没能体面的死了,那么我就只能帮她体面。”田夫人说完,拨了拨叶妙婉头上的金钗,“你给我挺胸站住了,不管何时,都不要丢了嫡出的气势。”
说完,她在心中暗道,七月初七,泓月桥,会上一会便是。
***
“信可送到了?”叶妙安心神不宁了一上午,见春兰抬脚进来了,连忙道。
“送到了,大姑娘看过之后,就去找夫人了。我见没人跟着我,便自己回来了。”
叶妙安抚掌点头:“如此甚好。”
春兰小声说:“七月初七,姑娘真要去那泓月桥?万一夫人对你不利,那可如何是好?再说,门口守卫的家丁不拦我,但是不能不拦姑娘啊。”
叶妙安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她站在风口等了一上午,又故意拿冷水擦了两次身子,终于让风寒更重了些:“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你摸摸我,是不是又热起来了?”
春兰一摸,果然跟小火炉一般:“早上才退了烧,这会子怎么又起来了?”
叶妙安气若游丝地说:“我位卑言轻,不要叨扰张大人,是死是活自己扛着就是了。”
说完,被子往上一拉,真闭上了眼。
春兰哪见过这架势,要是出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担待得起。她也顾不得张炳忠大婚了,连忙跑到门口,和管事的急急忙忙交代了叶妙安的病。
消息长草一样传到张炳忠耳朵里,他过不来,心疼的要命。以至于接亲路上,脸上都像挂了寒霜。
红烛漫天,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原本是小两口儿甜甜蜜□□房夜,但张炳忠的心思不在这儿。他急急地喝了交杯酒,就把喜服换下,提靴准备出门。
叶妙婉急忙问道:“夫君,你去哪?”
张炳忠头都没回,只管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