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跟着她不知穿过多少条巷子,拐过多少条弄子。她像是在寻找什么,循着遥远的记忆凭着直觉,不停地折返回去,又不停地重新寻找新的路。
最后她停在一座普通的民宅前,望着那门口挂着的灯笼。
那灯笼之上,有一个很小的画记,那画记画的一条蛇。画记很小,就在灯笼的内侧,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就是这里。”
一直跟着的人走到她的身边,“你确定?”
她点头。
两人悄悄潜进去,屋子外面的廊沿下话着一副货郎担,担子里空空如也。屋子里亮着灯,似乎有人在喝酒。
一个男人道:“今天这买卖轻省,要是都是这样划算又好弄的买卖,咱们早发了。”
另一个妇人道:“要说轻省,这还不算轻省的,很多年前我做一次比这还轻省的买卖。果然还是老主顾够意思,买卖又轻省酬劳又多。”
墨九一脚踢门进去,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两人一男一女,女的胖且年纪大,男的倒是看上去年轻。
“你…你们是谁?”妇人颤抖着问。
荣直三下两下把他们绑起来,墨九则快速翻遍整个屋子,包括院子里所有旮旯,都没有发现信娘的踪影。
“说,人在哪里?”墨九一脚踢在男人的身上。
妇人眼珠子乱转,“姑娘…什么人,我家里就我们母子二人,你说的是什么人?”
男人也跟着喊,“你们私闯民宅,我们是可以去官府告你们的。”
此处确实是民宅,但这条巷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这对母子可不是简单的平民。
“不说是不是?”墨九毫无耐心地端起桌上的油灯,照着那妇人的脸上晃了几圈,“想不想尝尝热油淋头的滋味?”
妇人吓得哇哇乱叫,“姑娘…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夜闯我家,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滚烫的热油瞬间泼在她的头上,那灯芯还在烧着,她整个头都烧了起来。“啊…啊…啊!”
男人也跟着尖叫起来,吓得面无人色。“娘…娘……”
“说不说?”
“说!我说!”男人吓得屁滚尿流。
墨九随手抛了一床被子过去,妇人头上的火灭了。虽然只是被火烧了一会,但她的头发已经快烧没有,脸上又是水泡又是焦黑别提有多恐怖。
男人瘫倒在地,抖得厉害。
“说,人在哪里?”
“在…在,在天香院。”
天香院,那是大京的一座花楼。那花楼档次不高,就建在码头附近,接的客人都是一些下九流的人。
墨九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善心的人,然而就在此刻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曾经她客观地以为生母的死虽然可悲可怜,却也有可恨之处。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容忍自己的丈夫养外室,夹在别人婚姻中的女人谈不上有多无辜,可是她没有想到于氏居然会烧死自己的生母。
还有信娘。
刚开始她以为是歹人临时起意,往深一想便觉得太过巧合。寻常拍花子的人,要么是在人多又杂的集市花会上拐走落单的孩子。在市井里拐孩子的人势必要提前踩点,所以她猜此事或许与大房有关。
他们才刚搬离成府,大房那边居然这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信娘还是一个孩子,且是一个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
她果然还是太过善良,太过高估那些人的良心。
那妇人痛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一直在地上打着滚。荣直的剑指着那男子,那男子连动都不也再动。
墨九俯睨着那妇人,慢慢弯下腰身。
她盯着那妇人的脸,一字一字,“我记得你。”
第66章 新仇旧恨
多年前的那天, 在生母愿意自己去死换取她生存的机会之后,于氏从生母的怀中把她夺走。她那时不过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除了哭以外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那粗鲁的婆子抱着她出门, 匆匆把她塞给候在门外的一位妇人。那妇人圆圆的脸胖胖的身体, 从外表上看倒不像是一个坏人。
所谓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圆脸无害的妇人会是万恶的人贩子。
妇人抱着她离开,她睁大着眼努力想记清楚沿途的路线。无奈她是被妇人抱在怀中的,能看到的唯有屋檐和树顶以及天空。
方才她就是循着模糊的记忆几经反复才找到这里的。
她记得妇人抱着她回到这间屋子,两天之后把她交给另一个女人。那女人抱着她出了城,一路向东。
婴儿身体不由人, 睡时多醒时少。
她感觉又是马车又是乘船, 然后她被送到一个地方。她在那个地方一待就是六年, 直到她寻到机会逃出去。
时光荏苒, 一晃二十一年过去。
曾经她以为不需要刻意记住的过往今天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氏的手段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把这对母子捆紧堵住嘴后, 她和荣直直奔天香院。
夜色中的天香院灯火通明,虽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花楼,但在坊间还是颇有名气。大京那些下九流的贩夫走卒,还有那些码头的苦力劳工,都是这里的常客。
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别处淘换下来的老花娘,年老色衰不被大楼所容, 只能流落到这样的地方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