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G城。
舒澄清靠着岸边的护栏站在那里,脚边搁着一只行李箱,及膝的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眺望对岸,万家灯火。
她独身站在河提一角,从河上倒映着的灿烂晚霞看到灿烂的月光,游轮穿梭,在汽笛声中,波光粼粼。
在程家十几年,到底没有经历过这种无情到无牵无挂的地步。复杂的情绪深入骨髓的疲惫几乎将她击垮,嘴里如含黄连。她背过身去,点燃了一只女士香烟,烟雾缭绕,模糊了所有表情。
一支烟燃尽,舒澄清开始找垃圾桶。
程家倒是把自己养成了有素质的好公民,舒澄清心酸苦笑。
“你在干嘛。”很熟悉的声音。
宋宴低沉的声音夹杂不太温柔的风吹过河水的水声,却十分温柔地闯进她的耳朵。
那时,他对她说:“吸烟有害健康。”
明明十分生硬的话语,却生生烫到了舒澄清心头。压在心里的沉重齐齐涌上眼眶,化作一眶颜色淡淡的红。她抬手摸摸鼻尖,努力平息心里的失落,想笑一下,但嘴角僵硬得根本无法弯成幅度。
宋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发生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舒澄清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那种诉说倾诉的欲望,那种想要依靠别人的欲望。她保持挺拔的身形太久了,想要找个可以停留的地方歇一歇,像海上飞行的鸟渴望有海上浮枝一样。
宋宴感觉她的情绪似乎不稳定,想了想,缓缓的张开手臂,把她拥入怀中,像是被淬毒的箭矢击中舒澄清的心口,他诱哄着:“哭吧。”
舒澄清嘴角瞬间放松,瞳孔像蓝色大海引起海啸,暗到极致泛起水光。她压着嗓子,避免自己发出哭腔:“我好像,彻底的变成一个人了。”
她并非天生理智薄情,只是拥有太少,比旁人更懂得克制。
但再克制的人,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刻。
她也不管眼前人听不听得懂,说完便狼狈的抬起手遮住眼睛,任眼泪从指缝渗出,泣不成声。
多年以后,她再想起这件事,才知道其实她跟宋宴实在是没有缘分的人。那次的敞开心扉,从她的角度来说,她只是绷不住了,至于对象是谁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只有宋宴自己清楚,她的软肋无助,都是他的刻意为之。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顺序,有因果的,只是当我们身处泥潭,自身难保,才会忽略那些细节。
两个小时后,舒澄清被他带回心水园。
宋宴十八岁成人就搬离了宋家,心水园算是成人的礼物。而特殊之处在于,除去生活效用以外,究其本质而言,它更像是一件艺术品。线与形的象征没有脱离,建筑的拟人效果没有被荒废,每个细节的被赋予意义,将之关系到情感和情感之间的最高的秩序。
舒澄清置身于这一空间,眼神触及墙上的一张装裱的素描画。
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岁月正好,眼神有灵性,正如慢箭般,透过时间的束缚,在画里徐徐看着她。
舒澄清呼吸一顿,有一瞬间的窒息。
有生之年,世间一趟来回,竟让她遭遇了这般的人生,这般的情感。
有脚步声徐徐走近。
宋宴从里间走出来,只穿了一件衬衫,衣领的两颗扣子被解开,锁骨尽显,慵懒到极致,手里端着杯茶,放到她面前。
舒澄清一朝心里溃败,失去了冷静,哭了一场,也没了判断力。所以宋宴拉着她上车,她也没有反抗。
此时,舒澄清扶额惆怅。
哭得太投入,居然进了狼窝都不知道。
失策,失策。
“外面站久了容易感冒,上去洗个澡吧。”宋宴直接蹲在她的面前,抬手摸了摸她那被雪沾湿的发丝。
“宋先生……”
“洗完澡再说吧。”
舒澄清听出他不可违抗的坚定,无奈,只能顺从。
宋宴把她领上二楼,吩咐兰姨去准备的衣物放在门口,等舒澄清洗完澡出去时,看见他正在阳台讲电话,月光洒在他身上,沉静美妙如入画。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般,他随意一撇转头看向她,眉头微微一蹙,表情有些不虞。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进来,直径走进一个柜子前,又拿着吹风筒走到床头柜处,插上插座。一言不发地把舒澄清拉到床边坐下,抬手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柔柔的,温暖的。
舒澄清看着他的动作微怔,少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抬手准备去拿吹风筒:“我自己可以。”
“别动。”不可置否的声音,听得出他的警告。
舒澄清被他一吓,一时间不敢说话,只剩下吹风机的声响……
宋宴吹干头发,收手,放下吹风机,侧身弯膝跪蹲在舒澄清面前,与她平视。
舒澄清僵了僵,明显已对他有本能的抗拒,俩人沉默。宋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半响,深呼一口气。
薄唇轻启,他叫了她的名字:“舒澄清。”
舒澄清没由来地头皮一麻。
请开始你的表演,少年。
他继续说:“我很喜欢你。你应该感觉得到。”
她双手垂在大腿处,发丝残留着温度把她的小脸暖得有一点点红,眼里却没有丝毫被告白的娇羞,像极了一个淘气的堕天使,眼里跳跃着一种名为可笑且无情的虚伪,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