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独行女子,在别人的地头上正义严词的撒泼,真是威风又好笑。
几个与店家相熟的瘦弱食客围了上来,一副要教训她的架势。
她见他们细胳膊细腿小脑袋的,根本不待怕,撸起衣袖就要迎面而上,一副女侠的风范。
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一会儿就聚了一堆人。
正当双方都等着对方想动手的时候,徐沛尧站出来了。
他与他当时的女朋友在她隔壁桌吃东西。按他后来的说法,他是因为被围观的人围得透不上气了才不得不站出来说了一大长串息事宁人的话。那些人本来也什么胆,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见有人出来当和事老,立马缩了回去继续吃东西。
她见过不少没胆的人,可没见过多对一还这么没胆的,到有些不甘心了,想再去同人理论。
他连忙拦住她,用上海话跟她说江山不是一天打下来的。
她愣了好一阵,才抬头细细看他。他还挺高,头型长的不错,头发也利落,毛发估计比较重,但胡子刮的干净,算是斯斯文文的样子。
她并不领他的情,而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再遇到已是秋天的事。
工作日,她与关系尚算不错的同事阿娟到公司附近的茶餐厅吃午餐,碰到拼桌的他与女朋友谈分手。
她来港近一年,见识过不少速食恋爱的男女在忙着赚饭钱中挤出时间谈恋爱或是谈分手的,所以并不觉得稀奇,也没有太大兴趣去八卦人家讲的什么。只不过他和他的女朋友竟然都说着上海话。
唉!异地闻见乡音,又是悦耳的男声色和女声色,她就没办法当作听不懂了。
她向来认为男女朋友若是谈到分手的地步,最好就是撕个逼,往后老死不相往来,也绝不会再惦念对方,省得惹出后续的藕断丝连。
但他和他的女朋友都是文明人,与其说他们在谈分手,到更像在谈理想信念。当然,理想信念不同的人确实没办法天长地久。
反正那天他说的许多话,她以一个拼桌人的身份听他说了许多话,竟觉得他样样都有道理。
她与徐沛尧互通姓名的正式认识彼此是三个星期后的事。
她的英籍上司王家国带着她与瘦高仔、May姐与他任职的公司谈项目。
他并不在要与她们合作的那个团队中,只不过她正好路过他的办公室,无意看到了他边吃着猪仔包边与人讲电话。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年纪轻轻就拥有一间一百尺的独立办公室,她觉得他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显然也是记得她的。在她走出会议室上洗手间的时候,他十分凑巧的与她在走道里迎面相撞。他笑着用上海话与她打招呼。
“同乡。”
她看了一眼他脖上挂着的工作卡片证,才晓得他叫徐沛尧。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在这个不怎么有人情味的金融大都市里随波翻滚的上海人,后来才晓得他是操着上海话在美国长大的新加坡籍人士。
她总嫌弃他非自己的同乡,他总搬出自己儿时的经历。说祖上好几十代都在如今的浦东区生活,自己五岁前也一直住在弄堂里,移民新加坡因为丧偶的老妈嫁了个华侨,那时他年纪小,没办法抗争,只能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异国他乡。
颠沛流离?她说他扯淡,并质问他。
“颠沛流离你还能十六岁考上斯坦福?”
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挺不错的了。彼此的公司和公寓都离得不远,吃东西的口味相似,还都爱爬山,三观虽不是实时完全吻合,但在这个不怎么有人情味的繁忙大都市里还算是谈得来朋友,十天半个月约顿饭是常事。
面对质问,他笑着说:“要不是因为颠沛流离,我能去深泉学院。”
时值炎热夏日,两人爬到半山腰,累得坐在山水溪边喝着残存一丝凉意的啤酒,别有一番滋味。
一罐啤酒下肚,她忽然说:“徐沛尧,你很像我的初恋。”
他怔了一怔,旋即哈哈笑起来,反问她:“你的初恋有我这么帅吗?”
她睨了他一眼,说:“比你帅,且没你自大。”
他饶有兴致的追问:“你初恋哪里像我?眉眼?唇齿?还是身材?”
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脑袋。”
他表情诧异,缓了缓才猜问:“IQ也超过130吗?”
她扑哧一笑,指了指他的脑袋:“我指的是头型。”很快又补充,“不过他也很聪明。”
他蹙了蹙眉,如实表示:“第一次听说头型像的,你的观察点真特别。”
她笑了一笑,然后懒懒的靠坐在大石头上,翻了脑袋去看天。
天色真是湛蓝湛蓝的,一朵云都没有。
他未解惑,问她:“他现在哪儿?”
她却眯起了眼睛,嘴巴也封上了似的不吱声。
过了好一阵子,他问:“该不会是在奈何桥的那头吧?”
她这才重新睁了眼,告诉他:“在上海。”
他恍然大悟,认为:“你们分手后,你对他余情未了。所以你才离开上海来这里的吧。”
她却否认:“我和他没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