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有了舍不得什么的情绪。
但那偏偏是个她不能高攀的天之骄子,是离她很遥远的人,哪怕是嫡出的柳茹都只能仰望。
“我……”
“你不用想家世的问题,我家的人都不在乎这些,父亲很早就跟我说过,我以后找妻子,只需要看那人合不合意,旁的一概不用去管,所以你也只用考虑我这个人合不合你的意。”时徵的耳朵有点泛红,横行霸道的长俞纨绔居然露出了一点局促的神情,“我觉得,你很合我心意。”
柳萦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一边拿帕子擦着眼睛,一边红着脸带着鼻音软软地问:“为什么啊?我哪里合你时大少爷的心意了?”
时徵看着柳萦那双一直很无趣的眼睛微微闪起一点光亮来,就像他曾经想象的那样,好像漆黑的夜空里突然多了一轮圆月,皎洁美好得叫人心头一热。
他笑了,说:“你现在看着我的样子,就特别合我心意。”
他希望柳萦的那双眼睛能一直闪着如现在这般的光彩,他想要给她更多更多的东西,带她看更多更多的风景,多到有一天,这个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的女孩,能够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时徵想,大概这就是思慕了吧。
第78章 旧时之柳(二)
次日,时夫人独自来了柳家,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柳萦的手,温柔和缓地定下了她和时徵的亲事,将一块玉佩交到了柳萦手里。
“这是阿徵特别嘱咐的,是他从小带着的东西。”时夫人温柔地说,“是个齐整孩子,配那混世魔王可惜了,以后你可多管管他,要是他欺负你就找公公婆婆告状,看老爷不把他抽个满地找牙。”
柳萦怔怔的,缓缓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居然偏偏送玉佩做信物,这人可真是,真是……
柳萦都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只好笑了起来。
有了时夫人这一遭敲打,柳家人再不敢轻易作践了她。
时徵他……虽然冲动,但到底还算是思虑周全。
晚间,柳茹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又要来砸她的屋子,柳茹咬牙切齿道:“好啊你个贱人,贪了我的玉,背地里就跟时徵勾搭成奸了?你把那块玉佩交出来,我今儿就饶过你,否则你等着,你看我不弄死你!”
柳萦握着玉佩,缓缓笑了。
“这屋子里的,姐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尽管拿走或者砸了。”她温声道,“但这块玉佩,请恕妹妹不能给您。”
她抬起眼睛,直视柳茹的脸:“因为这是我的。”
这是她的,只属于她的。
柳老爷即使赶了过来,拦住了发疯的柳茹,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但她并不在意,柳家人怎么样,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甚至曾经,对于她自己未来会怎样,她都已经不在乎。
但现在,一切却像有了盼头。
只要时徵出现在她的窗前,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觉得,心里突然就亮堂了起来。
这个乍一看极不相称的婚约很快传遍了长俞,一众被时徵修理得抬不起头的京城纨绔并太子穆钧等人都差点惊掉了下巴,太子当场一口酒喷在时徵脸上,呛了个撕心裂肺。
柳家,一个刚刚从地方升上来的小官,哪怕嫡女给时徵做妾都不够格,如今时徵居然要娶那么个小门小户的一个庶女?
时徵倒不太在乎地抹抹脸,只是说:“我又不需要靠女人巩固地位,当然是娶一个自己喜欢的。”
太子知道时徵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臭脾气,也没办法,只好颇为可惜地打趣道:“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只是可惜了,本来孤还想着把妹妹嫁给你,咱们能做成亲家。”
这回轮到时徵一口酒喷在太子脸上,时徵不可置信地指着太子说:“殿下您说您想把谁嫁给我?姝阳公主?她才没到三岁吧!臣看上去那么像个变态吗?”
太子:……
他就开个玩笑而已啊。
日子在这样的打打闹闹里很快地溜了过去,一转眼就是两个春秋,柳萦开始为自己绣嫁衣了。因为时夫人时不时来看她,她在柳家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再过半年,时徵加冠后,她的如意郎君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
然而就是那年,北疆战事突然吃紧,时徵随着时老将军一起出征,临行前时徵来找她,笑着说等这次大胜归来,他们就该成亲了。
她就绣着嫁衣等他,安安心心等着做一个新嫁娘。
然后时徵回来了,带着一张麻木的,好像死去过一次一般的面孔,再也没来找她。
**
时徵在北疆,中了敌人的陷阱,致使时将军葬身沙场,噩耗传回,本就体弱多病的时夫人一下子病倒,未等到时徵率领残部得胜归来,就撒手人寰。
时徵带着满身的风霜,甚至不敢踏进时府的大门。
他去了青楼,一壶一壶的酒喝下去,点两个女人,听她们执着红牙板唱“江南何采莲”,母亲是江南女子,纤弱温柔,幼时他遭父亲责罚,母亲就唱着这样的小调哄他入睡,他沉溺在这浓重的脂粉气里,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他怕见到父亲那双充血的眼睛,怕见到母亲死不瞑目的面孔,他的家被他自己一手毁了。
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