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追上去呢?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听从父亲的命令呢?
不知今夕何夕,他在醉了醒醒了醉里反复着,不知道日升日落了多少次,也不敢去想他是不是辜负了什么人。
只是在某些半醉半醒的间隙,他会不自觉的冒出一个念头。
阿萦她,还好吗?
是不是,还在等着他呢?
他突然被一阵惊叫声惊醒,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快停下,哎你不能进去,你……”
然后是他熟悉的,又非常不熟悉的声音。
“你们都出去!”
时徵呆呆地,微微睁开眼睛。
他的领子被一把抓住,那双手在剧烈地颤抖,连同那个声音一起颤抖,他被酒熏得麻木了的脑子迟钝地动了动,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时徵!”那个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时徵!你不能这样烂在这里,因为你还要娶我啊!”
视线缓缓聚焦,像是拍在礁石上的海浪,模糊微弱的烛光在时徵面前缓缓勾画出柳萦哭泣的面容。
他怔怔地抬起手,指尖抹过她流泪的眼角。
她怎么能来这里呢?
她怎么敢来这里呢?
柳萦咬着牙:“你站起来,时徵!”
“我……”时徵的嗓音哑得不像话,他试图转过头,不想柳萦看到他现在颓废的样子,可是柳萦紧紧捧着他的脸。
“别把脸转过去。”柳萦说,“时徵,你不要逃,你睁着眼睛好好看看,看不到别人了,你就好好看着我。”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啊。”
时徵的眼睛漫上了血色,从看到父亲支离的尸身的那一瞬间就压抑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柳萦仿佛用刀子剜掉了他心里腐烂的血肉,把什么温柔的东西轻轻填补了进去,一下子漫进了全身的血脉。
一只手按住了柳萦的肩膀,穆钧把柳萦扶起来,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柳家小姐,是吧。”穆钧说,“快回去吧,这里不是官家小姐该来的地方,一步行差踏错,你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这小子,就暂时交给我吧。”
柳萦离开了,穆钧关上房门,默默注视了时徵一会儿。
他一拳打在时徵脸上。
完全没有留手的一拳,时徵吐了一口血,还没来得及有反应,穆钧的第二拳又挥了下来。时徵也终于被打出了点火气,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在狭□□仄的房间里大打出手,最后时徵因为被连日的酒水掏空了身体,终究敌不过穆钧,被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了个清醒。
穆钧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混账小子!”
时徵也骂:“不要脸的东西!”
穆钧:“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时徵:“狗操的玩意儿!”
这样一人一句挨个问候了祖宗十八代,好一会儿之后,穆钧叹了口气,抬手按住了时徵的头:“够了吧?别再脑这种脾气了,你就算让自己醉死在这里,能改变什么?只能让你爹娘在黄泉底下都看不起你。”
时徵甩开穆钧的手,穆钧揉揉脸上的伤,倒了杯酒龇牙咧嘴地喝下去,说:“那姑娘挺不错的,你别辜负了。”
若是平时,听穆钧用这种长辈似的语气跟他说话,时徵少不得要刺几句,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默不作声地坐在了椅子上。
片刻后,他抬手捂着脸,嘶声大笑起来。
他想,他这些天,到底他娘的是在干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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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萦回到家中,无视了一众的冷嘲热讽径直回到自己房里,嫡母带着幸灾乐祸来跟她说,她已经谈了一门好亲事,时府就别想了,像她这样曾经订过亲,年纪还这么大了的女人,能做个妾也就差不多了。
屋外下起了大雨,伴随着阵阵雷声。
柳萦握着时徵送给她的玉佩,轻轻蜷起手指。
一阵喊声突然伴着风雨大作,清晰地传进了柳家所有人的耳朵里。
“柳萦!”时徵在柳府的大门口狠狠勒住马缰,大喊,“柳萦!”
柳萦觉得自己冰凉的一颗心又缓缓跳动起来。
时徵一脚踢开柳府的大门,长剑寒凉,刷的就指向了急匆匆跑出来看的柳老爷。时徵脊背笔直,在漫天大雨里铿锵说道:“既已下聘,岂能无信?只要她还愿意等我,丧期一过我就来娶,你们谁敢随便把她送出去,我屠了你们柳家满门!”
柳老爷差点吓尿,哆哆嗦嗦地说不敢不敢,刚说着要送她做妾的嫡母一张脸黑得仿佛锅底,柳萦一步一步踏入雨中,对时徵温柔地笑了。
她想,她真的遇到了这天下最好的儿郎。
再后来,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时徵比起过去要稳重得多,但待她一如既往,甚至时常让她面红耳赤。
丧期既满,大婚前夕,她被嫡母派人绑在了柴房,意图李代桃僵,生米煮成熟饭后,要时徵捏着鼻子认下她柳家的嫡女。
柳萦不害怕,一点都不。
时徵是属于她的,是与她相关的,他曾经这样告诉过她。
时徵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迎亲,假新娘被喜婆背着,一步三摇地准备坐上花轿,却被时徵抓住了手腕。
时徵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柳家众人惊惧的眼神下一把掀了盖头,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