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徵甩袖,不再理她,头也不回地往偏院走——自从成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住过主院。
折莺:“小姐,郡王已经走了,我们也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时云轻轻看了她一眼,问:“是我太操之过急了吗?”
折莺叹气,耳朵还留着些薄红。虽说之前那通闹的确叫人又尴尬又面红耳赤,但对于天真赤诚的长公主,她其实,也是很喜欢的。
折莺:“小姐,感情的事情,强求不了。”
“哈,强求?”时云将双手拢进袖子里,有点嘲讽地哈出一口白气。
她说:“若是我不管父亲,只想长公主开心,我一定会劝她赶紧放弃那块又硬又臭的蠢石头,就算不和离,哪怕养个十一二个面首轮着玩也好,干嘛吊这一棵歪脖子树?”
折莺不解:“那您为什么还这样撮合他们?”
时云沉默片刻,惨笑了一声:“因为人总是偏心的啊。”
若是她只为姝阳好,哪怕用药封了她的记忆也不会让她再爱时徵,因为太苦了。
可她终究还是偏心着自己的父亲。
时云说:“父亲会后悔的,他有一天会后悔,他们曾浪费了那么多能相知相处相爱的日子。”
前世,父亲亡于北疆,姝阳殁于金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被禁足段府祠堂,望着一角灰败的天空。
然而,就是在姝阳自焚的第二天,一封信从父亲手下最隐秘的渠道,辗转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映着祠堂昏暗的烛火,看到了信封上,父亲的字。
她一下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着的是谁,又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短短几个字中,到底是怎样一种经年累月压抑却一直到死才爆发出来的思念。
那个瞬间她只想笑,于是她就笑起来,又怕引来那些监视她的人的注意,用袖子使劲地捂住自己的嘴,笑声变了形,仿佛从喉咙逼出的呜咽。
那封信未被拆开,落在烛火上,飘飘忽忽成了翩飞的灰烬,盘旋着往上升去。
她想,怎么这么蠢呢?
到了这种时候,生死,爱恨,干干脆脆琳琳琅琅如同珍贵的珐琅瓶哐嘡一下砸得粉碎。
然而最后,却非要从碎片中落出这么一封缠缠绵绵的信来。
金殿之上,姝阳在火中最后喊出一声“容与”。
眼前的信封上,沾染着鲜血的六个字。
“吾妻绾君亲启”
姝阳长公主,顾绾君。
世人皆知肃武帝亲妹封号姝阳,但那个闺中的名字,大概早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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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阳病了,风寒,因为后来泡了药浴,所以不算严重。
时云诊脉,开方,抓药,黑漆漆一碗药汁端上来。
她问姝阳:“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姝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马上恢复成了平日的笑脸,一边龇牙咧嘴地喝药一边说:“云儿你那糕点真神奇,是用酒做的吗?哎我这人一喝醉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估计撒了一通酒疯,没给你吓着吧?”
时云笑了笑,往姝阳嘴里塞了一颗梅子,说:“母亲说笑呢,我行医那些年什么没见过,什么能吓到我?”
又说了几句,姝阳撑不住困睡着了,折莺推着她从主院里出去,念微从树上跳下来,在时云耳边轻声说:“有动作了。”
这些天念微一直在暗中盯着弄袖,只是那女人虽然愚蠢,但也知道有些事做下了,一旦被发现就是要掉脑袋的,真正行动起来畏首畏尾,倒也谨慎。
时云歪了歪头:“先不用急着处理,这两天长公主必然心情不好,别再拿这种事让她伤心。”
“小姐你的意思是?”念微有点毛躁地问,这段时间她盯着那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已经快要盯出心理阴影来了,那女人简直是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样子,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恨不得勾了全院的男人,让人多看一眼都想吐,偏偏还得一刻不停地盯着,念微现在只想让时云赶紧处理了这个女人好让她洗洗眼睛。
“她吞了的那部分先不用管,郡王府还不差这点钱,就当给她买命。”时云笑了笑,“重要的是她想要送出去的东西……而且我比较好奇的是,到底是谁,能有能力在长公主身边安插人。”
时云细细想过,弄袖上辈子能把郡王府的家产不动声色地吞个底空,不可能身后无人,这个女人没有这种能耐,就算姝阳什么都不懂,父亲也不擅长治家管账,但也不至于家都要空了还全无感觉。
再说,郡王府的资产也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婢女能用得完的,那些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的钱财,到底掉进了那个无底洞?
时云勾了勾嘴唇,觉得并不难确定。
时云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三角纸包递给念微,说:“等她把东西送出去了,把那根线摸清楚,就找个通奸的由头,把我们兢兢业业的小老鼠跟外院那个一起交给父亲吧,那些私底下的肮脏事,就不用给长公主知道了。”
念微接过,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是,我明白了。”
折莺很少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只静静地听她们说完了,才推着时云回了西院,一边给她泡茶一边说道:“对了小姐,再过半个月就是段公子的加冠礼了,您若是准备退婚,大概要早些跟郡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