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弄璋冷哼一声,“重要资源都垄断在重臣手中……”转而看了穆砺琛一眼,忍着下一句——“怪不得昏庸至此”——没有说出口。
朱家和石家贩卖食盐和桐油已经几十年,真正追溯起来,该是穆砺琛的太/祖给的恩旨,也无法料到他们两家后代里有人能坐到重臣位置,倒是与穆唯朴无关。
穆砺琛和方烈都知道沈弄璋没说完的是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干咳一声,穆砺琛点燃炭块,转移话题道:“今日街上之事是怎么回事?”
“除旧岁迎新岁。”方烈整个人都散发着鄙夷的气息,看来是真的气到他了。
沈弄璋不明所以地看向穆砺琛,不明白怎么才腊月十五就开始除旧岁,而且要用绢花系满树枝,穆砺琛微微耸了耸肩,也是懵然。
“朱家说这场大雪千百年难遇,是好兆头,要庆祝,他们朱家要让全城所有树木都开出花来,以示对上天祥兆的感谢。石家不肯让朱家专美,也承诺从腊月十五到元宵节这一个月,让全城家家上灯照明,感谢上天眷顾。”
最后,方烈冷冰冰地撇下一句:“他们两家在争抢首富的名头,绢花桐油早已准备好,不过是借着这场大雪变相斗富罢了。”
这自然是斗富。
绢帛昂贵,做了这么多栩栩如生的花朵,大街小巷,但凡是树,都系满绢花,仿佛春天到来繁花盛开一般,而且,上面的香气沈弄璋很熟悉,在贤门城时曾经闻过,是聿国最好的雪蕊梅香,极贵。
要准备这么多的绢花香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备好的,必然是准备了许久。
曙城有十万多户人家,每家两盏灯笼,日夜不熄点一个月,这桐油的消耗也不小。几十万个灯笼更是浩大的制作量。
而且,大雪落下不过几日,要将绢花系满树,灯笼挂满家家户户,这是要雇佣多少人才能在几日内便完成!
与这些相比,那些互相讥笑嘲讽的奴仆身上的衣服,仿佛都不值一提了。
西南邛州已沦陷叛军手中,国内食盐供应紧张,但都城这里看不到一点点困扰,重臣的家眷还在想方设法斗富,穆砺琛即便是穆唯朴不得宠的儿子,也觉得脸上无光。
干笑了一声,穆砺琛再次转移话题,问道:“你来了多久,房檐下挂的都是‘诊金’吧。”
“大雪压塌了城外乡村不少茅草屋,很多百姓受伤受冻,我每日里出城去出诊,他们拿不出诊金,将家里准备过年的年货给了我,炭块也是附近的百姓匀出来的。”
直到说到了百姓,方烈的神色才恢复往常的淡然,但语气里却带着无限的悲悯。
想到在城外和城门所见,这城内难以想象的奢侈更刺痛了穆砺琛和沈弄璋,二人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了一块疙瘩。
“伙房在哪里,我去做饭。”沈弄璋不想这种时候面对穆砺琛,他难堪,自己也难受,找了个借口。
“我收到你的飞鸽传书,确定要和沈姑娘……”从伙房回来,方烈问道。
方烈不看好这段感情,对他们两人都是痛苦的折磨。
穆砺琛对着与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终于忍不住流露出哀伤的神色,片刻才长叹一声,所答非所问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坚持没错,但今日所见……”
难堪又难过,穆砺琛难以言语。
方烈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荼芺部已经动手了……你向来有主见。”
完全不明所以的两句话,穆砺琛却知道方烈是在安慰自己。
呆呆地望着火堆,想着自陵州以来的所历所感,穆砺琛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98章 赵宅
在方烈的小屋里休息了一日,穆砺琛和沈弄璋重新调整心情,接受眼前的事实。
十六日傍晚,穆砺琛整束衣衫,准备去寻赵必功,但不准沈弄璋跟着。
“为什么?”沈弄璋不解。
穆砺琛一本正经地答道:“一个男人过年都不回家陪伴妻儿,只有一个原因,他在这里还有妾氏。”
他倒不是胡说,也是根据赵妻欲言又止和最后的失落情绪推断的。身为人妻,丈夫没将妾氏带回家来,已算是对她的体谅,她还能多说什么。
沈弄璋一怔,倒是真没想过这种情况。
转回身狐疑地看了看穆砺琛,又扭头看了看方烈,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我们,清白的!一起撒尿和泥的兄弟!”穆砺琛看着沈弄璋莫名有些紧张,生怕她误以为自己男女通吃,立即澄清道。
“我没和他和过泥。”方烈在一旁幽幽说道。
“他面皮薄,小时候荤腥不忌的事,现在不会承认的。”穆砺琛咧嘴笑道,一副“你明白”的表情。
“真的没有。”方烈坚持。
“所以,他有妾氏,我为什么不能见他?”沈弄璋不想和穆砺琛浪费时间,撇下一句,转身走向房门。
“大晚上的,你不怕看到不该看的!”穆砺琛终于说出了重点。
沈弄璋的后背倏地一僵,俏脸唰地一下红了。
见沈弄璋呆站着,穆砺琛连忙说道:“所以,你老实在家里等,我和大烈去将赵先生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