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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_小狐濡尾【完结】(99)

  白翡丽冷淡道:“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所以白公子是路见不平, 出来英雄救美?”那个人愈发的不给面子, “白翡丽,你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有闲情出手帮别人呐?”

  余飞闻言心中一惊,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白翡丽怎么泥菩萨过江了?

  她望向白翡丽,白翡丽依然敌视着他们,一张秀气的脸庞竟然不可直视。

  她心尖儿都在颤。

  楼先生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 化解开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白翡丽,别太认真了。他们也就跟余飞开个玩笑,还能真把她怎么样了?余飞是南怀明老先生的爱徒, 出了事,我怎么跟南老先生交代?”

  白翡丽冷冷地扫过桌上众人, 拿纸巾擦干净手,缓缓地站直了起来。

  楼先生以长辈的姿态拍拍白翡丽的背, 道:“来,到我桌上去坐坐,我带你认识一下我母亲。——余飞, 你也过来。”

  他又回头笑着对那桌人说道:“你们哪,说话算话,答应人家的钱,明天就要到账!”

  路上,楼先生见余飞闷闷不乐,便道:“余飞,你既然进了《鼎盛春秋》,在业界的身份已经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像这种场面上的应酬,今后还会经常遇到。我今天让你经历一下,也是为你好。这回还有我保驾护航,以后可就没有了。”

  余飞看了楼先生一眼,眼角余光扫到白翡丽脸色漠然,望向别处。

  余飞默然,没有言语。她想起前年年底在文殊院遇见楼先生,楼先生在吃饭时问了她一句话:“余飞能喝多少酒?”她当时就告诉他,她酒量不大好,喝多了会断片。

  楼先生是个特别有心的人,很早之前的一些细节,他都能记得很清楚。

  他会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吗?他不知道她喝多了会出事吗?

  可他刚才说的话,又十分的冠冕堂皇。

  来Z市找楼先生之前,她找缮灯艇艇主说过这件事。她是第一次接到这种外出演出的邀请,答应的原因又和缮灯艇有关系,她就没和于派的师父还有南怀明说,只是向艇主请教应该注意些什么。

  艇主告诉她,楼适棠是个专门搞政~府关系的人,让她乖巧些,不要得罪他。另外酒桌上的事情,恐怕也免不了。她要是不能喝,就撒娇装痴,那些男人特别喜欢逗小姑娘玩,占点嘴上手上的便宜,但只要有楼先生在,他们也不敢喧宾夺主。

  艇主说这些话的时候,时不时叹一口气,是感激她,却又有些为她担忧的意思。

  余飞突然意识到,虽然过去缮灯艇只想让她做绿叶,却也无形中保护了她。

  她印象中过去也有不少这种事情,但都是倪麟亲自出去应酬,好几次都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许进。

  从光绪三十一年,也就是1905年的缮灯艇,再到2008年的梅兰芳大剧院,前后一百年的时间,从官座到池座,有什么东西变了吗?

  一百年过去,这个国家翻天覆地地变了,从近代到现代,时代也星移斗转地变了。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没有变,也不可能变。

  艇主跟她说出楼先生的真实身份时,余飞就明白了楼先生对她的所求为何。

  她对楼先生而言,将会是一个绝佳的通往上流社会的工具,所以他一直在培养她。

  她知道这是事实,也是现实,是她向上走,所不得不认识到的残酷。但为了养育她遮蔽她十六年的缮灯艇,她可以忍受这一点。

  然而从刚才那第四杯酒开始,她隐约不得不怀疑楼先生对她是否还别有所求。

  若不是白翡丽,她不知道她现在会是处在怎样一种境地。她不敢想象。

  楼先生的眼睛里仍然风平浪静,看不出来什么。余飞深敛眉眼,藏起了心底的锋芒。

  余飞和白翡丽都坐到了主桌上。楼先生向老太太介绍了白翡丽:“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的,白居渊的长子,白翡丽。”

  老太太抬起老花镜细细致致地打量白翡丽,“哎呀呀,咁大個仔啦(都这么大了),生的好靓仔啵(长得好漂亮),仲靓仔过阿爸(比他爸爸那小子漂亮多了),不过都系似阿妈多D(像他妈妈)。”

  提到他妈妈时,余飞看到白翡丽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余飞之前听姥姥姥爷说过,白翡丽的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的去世给他造成了一些精神创伤,他特别害怕提到或者看到他的母亲,所以在姥姥姥爷家里,没有一张他妈妈的照片。

  幸好老太太没有再提到他的母亲。

  又聊了几句,老太太便说想听余飞唱戏。

  余飞现在只想快些把戏唱完了事,便问老太太想听什么,老太太久居岭南,只听粤剧,果然点了《香夭》一曲。

  余飞道了声“好”,便起身要上台去唱,楼先生叫住她,问:“《香夭》是男女对唱,你一个人唱吗?”

  余飞道:“男声女声我都能唱。”

  楼先生笑了起来:“那多没劲。我给你找个搭档。”

  余飞正疑惑他要找谁,只见他对白翡丽说:“我听你后妈讲,你小时候是学过粤剧的。不如你和余飞给咱们唱一首?”

  余飞怔了一下,白翡丽道:“早就忘了怎么唱了。”

  楼先生笑得畅怀:“那哪能忘呢,我听说这种本事都是根深蒂固的,就跟你小时候会翻跟斗一样,十几年不练,长大了照样会翻。”

  余飞看得出来白翡丽神情中明显的厌恶情绪。这种场合,她这种本来就是演员的,上去做个演出也不算什么,但白翡丽不是,这就有些像渑池之会上,秦王逼赵王相与鼓瑟为乐的意思了,是一种侮辱。

  余飞便道:“《香夭》这首曲子,讲的是夫妻二人双双殉情,在老人家的寿宴上唱,会不会不太吉利?我换另一首吧。”

  楼先生摆手道:“我们楼家没这么多忌讳。你不知道,老太太年轻时最爱的就是任剑辉(粤剧最著名的女文武生),最爱听的就是‘任白(任剑辉x白雪仙)’的《香夭》。你来不唱《香夭》,给老太太贺寿还有什么意义?”

  余飞还想说服他,他已经向白翡丽开口说道:“你这段时间找我这么多次,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今天你给老太太唱一首,老太太听得开心了,咱们什么都好说,坐下来把这件事谈成,好不好?”他脸上春风含笑,面向白翡丽说话,左手五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面,显得胸有成竹。

  白翡丽在踌躇。

  余飞蹙着眉看他,她捏着一把汗。她对商务上的事情再愚鲁,从刚才楼先生的话里,她也能听出来白翡丽来这个晚宴,是有求于楼先生。

  楼先生想和他做个交换。

  宴会厅中明明很喧哗,余飞却觉得异常的安静,耳畔只听得见楼先生的五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叩击声。

  楼先生叩到第十下的时候,白翡丽站了起来。他没有看余飞,径直与余飞擦身而过,走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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