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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娘恃宠而娇_许乘月【完结+番外】(53)

  傅攸宁抿唇笑笑,摇头轻道:“只是双凤堂傅姓的旁支。”她觉着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但愿她俩并未察觉。

  “傅姑娘有伤,让宝香替您净面吧。”丹露轻道。

  “只是小伤,我自个儿可以的,”傅攸宁面上的笑意撑得稳稳的,“我好歹也是光禄府的武官,若这点小伤也扛不住,那成什么了。你俩快去歇着吧,乍然换了地方,我还怕你们认床。”

  “咱们就在东厢,傅姑娘若有什么需求,拉一拉床头绳铃即可。”见她目光诚恳,丹露便不再坚持,领着宝香恭谨辞礼,退下了。

  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傅攸宁脸上镇静的笑意终究绷不住了。

  行走江湖,若非天份超群,或师门出身尊贵,活命的首要,便是察言观色。

  踱步到雕花面盆架前的圆凳上缓缓坐下,傅攸宁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抖。

  她定定看着铜镜中那张惊惶的脸,好半晌后,倏地将脸埋进整盆温水中。

  梁锦棠的话,其实她……听懂了。

  她脑子慢,初时真不明白梁锦棠讲那个故事用意何在。直到她发现梁锦棠闪烁回避的眼神,发红的耳廓,梨涡中的蜜糖……

  然后,她就开始胡说八道。

  每当她不知所措时,她总会不自觉地开始胡说八道。

  自范阳春猎以来,梁大人的梨涡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她曾疑心这人被调包。

  可先前她脑中忽然像被人劈开了混沌,细细回想,他在旁人面前,依然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梁大人啊。

  她若再不明白,就当真不如自挂东南枝。

  她想,她大约至死都不会忘记今夜这顿晚饭。这大约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最美好的晚饭。

  彼时烛火通明,梁锦棠闪躲的眼神带着他不自知的温柔;他唇角的笑意虽已尽力克制,可仍旧像在糖堆里打过滚一般,甜如蜜,美如画。

  那个在她年幼无助时总在想象中陪在侧的少年,竟就这样一步一步,活生生的,走进了她的心上。

  以这般美好的模样。

  沈蔚说,她觉着世上不会有比杨慎行更好看的美人。傅攸宁想,这份心思,自今夜起,自己也是能懂的了。

  可,两个人想好好的在一块,真的不易。

  她是连姓名都不能落上青阳傅氏族谱的二姑娘。

  也许,在她死后几百年,若有人追溯这段过往,也只会知道,双凤堂傅姓旁支孤女傅攸宁,师从太史氏,混迹江湖,无所成;后辗转于绣衣卫东都分院、绣衣卫帝京总院,官至总旗而止;一生无大建树。于某年某月,卒。

  她无须像沈蔚那般,得要去历过生死,才能将柔软的小女儿心思退到不那样重要的位置。

  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走在怎样险峻而叵测的窄路上。

  她一路行来百忍成钢,孑然孤勇。

  她沉默而坚定地炼着自己的心,为的就是若有朝一日没有好下场,她不必连累任何人。

  她不愿连累任何人。

  尤其是梁锦棠。

  在水盆中憋到自个儿快断气,傅攸宁才又倏地抬起头。

  铜镜中那张挂满水珠的脸上,有淡淡羞赧的绯红水色,也有强压住的浅浅苦涩。

  心头被撕扯般的轻痛,她可以忍。如同一路忍住腕骨骨折自范阳回京那般,不叫任何人察觉。

  她这一生已错失、将错失的,美好的人或事,只会多,不会少。

  也许到头来,只会一无所有。

  可,她会将一生所遇过的所有美好的事、那些带给她温暖的人……和今夜那个使她心中怦然的美人,一一收妥,仔细放进心里。

  然后,无所畏惧。

  待夜再深些,就该去见季兰缃了。

  ***********************

  一向里,傅攸宁要躲宵禁,总是很容易的。

  当她忽地出现在“一丈春”的大堂,柜台后正在打烊的掌柜抬起头,笑脸迎人。

  “傅姑娘,夜安。”

  仿佛这个人,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是恰逢其会。

  傅攸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笑道:“黄掌柜,近来可好?”

  “多谢姑娘挂念,老朽好着哪,”黄掌柜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满脸俱是热忱,“上回不是说想要一坛子桃花酿吗,今夜既来了,正好就取了回去吧。”

  “好。”哪有什么桃花酿,季兰缃就是那坛子桃花酿。

  跟着一位店小二穿过大堂,又经了回廊,过了中庭,一路就走到“一丈春”后院最里处的一进院子。

  这进院子里也没点个灯笼,四下乌漆墨黑。月影之下,院中的花木扶疏全看不见春夜盛景,只觉着鬼影幢幢。

  傅攸宁跟在小二身后拾级上了台阶,在院子中堂的门外立住。

  小二轻叩了中堂的房门后,躬身秉道:“东家,傅姑娘到了。”

  片刻后,中堂内灯火乍然通明,亮光透过窗纱柔柔洒出来一地。

  “傅姑娘,请。”

  小二抬手替她推开虚掩的房门。

  傅攸宁低声谢过,侧身进了那间中堂,反手又将门掩上。

  “来啦?”屋内的小桌旁坐了位容色清雅的姑娘,正拿着一把青玉小茶壶斟茶,“坐啊。”

  “小师姐。”许久不见。

  傅攸宁缓缓行过去,在她对座坐下。

  “手怎么了?”季兰缃看她手腕上包裹的药布,隐隐皱眉,“在范阳伤的?”

  傅攸宁忽然冲她笑了:“是。”

  她猜想,此刻季兰缃心中定是气的,气她在范阳的眼线居然没有发现,傅攸宁的手是在范阳伤的。

  虽只是小事,可季兰缃也有不知道的事,这真叫人痛快。

  季兰缃面色本隐隐有些不豫,盯着她瞧了片刻,忽地没来由就噗嗤一笑,斟一盏春茶递到她面前:“特意叫人送过来的明前‘一丈春’,就等你回京的。”

  京中人们只知“一丈春”是这间食肆的名字,自幼长在青衣道的人却会明白,“一丈春”也是青衣道最好的明前春茶。

  在范阳时,季兰缃的人向傅攸宁传话,说“季姑娘请您回京后找她喝茶”,傅攸宁就明白,“一丈春”这间店,已被季兰缃收入囊中了。

  傅攸宁接过茶盏,却并未就饮,只是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清明地浅笑:“小师姐有何吩咐。”

  “哪有什么吩咐,”季兰缃展颜一笑,“我就是,想你了。”

  傅攸宁左手拇指微微摩挲茶几桌布的边缘,轻笑:“我的师门联络人,是齐广云。”

  许多年以前,她的师门联络人曾是季兰缃。那时季兰缃说,傅攸宁资质太差难成大器,她不要。

  她的拒绝虽不直白,却也并不委婉,季兰缃碰了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收起耍花腔的意图。

  “我得师父允准,若遇非常时刻,可绕过齐师弟与你联络。眼下,就是必要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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