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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_西岭雪【完结】(35)

  我彻底傻了,只有听她诉说的份儿。原来,原来她这一天的挥洒自如都是强做出来的,好一个自尊自重的女子!我再一次在心中感慨,何真何其幸福,何真何其盲目!

  可馨转向我,月亮刚刚升起,有月光在她脸上流动,无限哀伤,然而凄美至极。她问我:“新娘,什么样子?”

  我心痛,决定实话实说:“用通常人的眼光来说,她长得很好看,性格也温柔。但是我觉得也不怎么样,不化妆,走在人群中谁也认不出她;化了妆,所有的美女都是那个样子。”

  可馨微笑:“你偏袒我,所以那样说。”

  是的,她在笑,可是眼泪在这个时候却终于流落下来,天啊,那种样子,美得令我失魂落魄。我发誓自己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但没有一个人,可以美得这样有灵魂。我忽然,也很想同她一起哭。

  是的,她笑,我也会一起笑;她哭,我也想一起哭;她喜欢喝茶,我便也觉得茶是饮中极品。她对我,便是有这样的影响力。这一刻,我绝望地承认,我已爱上她!

  我不知道何真到底认识她有多久,但是,这一天的时间,我对她的爱已绝对深过何真!

  我问她:“你会不会恨何真?”

  她摇头:“他这样子选择,总有他的理由。只是他处理爱情的方式有些错误,可是他肯在最后关头决定放弃我去结婚,总算也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而且,”她看着我,“你这样地为他。你是一个好人,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必不是一个坏人。”

  我的喉咙忽然发堵,她说,我这样的一个好人。她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她并不讨厌我!

  月光流淌在西湖之上,断桥近了,那是许仙遇到白娘子的地方,一场凄艳的邂逅曾让红尘男女感动了800年。许仙同白素贞也是一出悲剧,就像何真与狄可馨。在中国的传统中,男人从来都不愿意成为女人的陪衬,凡人和超人无法恋爱,她的能力高过他,便使他的爱情因为自尊而扭曲了。但是我,我不在乎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爱情,我爱一个人,就爱她一生一世,她可以比我优秀许多倍,但这并不妨碍我爱她,爱她的普通,也爱她的优秀。也许我没有出色的能力,但是,我会有出色的勇气。人家都说癞痢头的小子倔,天知道我是倔人中最倔的那一个。

  月亮升得更高了,可馨提醒我:“是交船的时候了吧?”我看着她,毫不回避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明天,我可不可以继续约你喝茶?”

  第7章 勿忘我

  曾经,也是相爱的。

  赤着足,穿极短的薄裙,踏在浪尖上随着潮声远一下近一下,躲避着他,亦牵引着他。

  终于被捕获了,便放纵地笑,笑碎一天的星,化作浪花。

  水是凉的,而他的眼睛灼热,如岸边明灭的篝火,在漆黑的夜里跳跃着艳丽,诡异而诱惑。而她,是扑火的蛾。那么年轻、单纯的快乐。

  然而海会退潮,爱也会褪色,渐渐地,他开始更多留连于酒店泡泡浴的慵懒,水是暖的,眼睛却冷了。

  他们一天比一天更远。不为什么,只是不再新鲜了。

  她也曾试着挽留,化冶艳的妆,调醇香的酒,可是什么是他没经过的呢?再盛装艳服,抽丝剥茧后仍不过是那个已经熟透了的身体。他湮没在泡泡浴中不肯起身,连眼睛也不抬起。

  但却仍不放她走。这是他的规矩。

  紫薇花园的爱巢从此属于她了,即使爱情不再,产权证上林丽的名字仍然清晰而逼真,记录着她曾经作为何百晨情人的事实与成绩。

  何百晨,本城属一属二的钻石王老五,“财”貌双全兼且年轻有为,只要他点一点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金融圈里流传着一句笑话:“月入几千的一份牛工,做死了也不如给何百晨当一年情妇,好不好也还赚得片瓦遮头。”

  何况,那150平米的花园楼房远远不止“片瓦遮头”四个字可以形容。虽然,这于何百晨不过是一年营利的利息零头,于大多数朝九晚五的所谓白领却常常是一生为之拼搏的目标。

  但是意外的,林丽拒绝了这份馈赠。她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无言冉退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房契与现款,甚至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何百晨买给她的华裳与金饰。

  她以自己清清白白的离去诉说了自己清清白白的爱。

  在这一点上,她与他的其他情妇说什么也是不同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事隔三年而何百晨仍然记得她的缘故了。因为,他欠她的。

  三年,不长亦不短。长到可以让他至少又换了三任情人,却又短得让他尚来不及忘记她,忘记他对她的亏欠。很多次,在似明又暗的梦里,他恍惚又见到她不取一文踏浪而去的背影。

  可是,当她三年后重回故里,他却已不能认得她。

  她并没有变老,只是微微胖了一点,不多的一点,但足以把所有的秀气填平。以前是眉目如画,如今眉目皆是画出。

  一张脸仍然美丽,艳妆,长发如瀑流过前额,如抱琵琶半遮面。见人来,微一颔首,一头瀑布便荡起涟漪,脸上明明没有悲喜,阴影明灭却偏偏似风情万种。冷冷地,不肯轻易一笑,但眼影与唇彩都比笑容先做足了“欢迎光临”的姿态,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笑的时候却没一点暖意。

  而她的身份,是“百鸟吧”的红牌小姐。

  他大骇,至于口吃:“林丽,你怎么会……”

  她却扬起一道眉:“我不姓林哦,我姓……”随即一笑:“难怪,你们这些夜夜做新郎的豪客哪里记得昨日黄花姓甚名谁,告诉你也是没用。”

  同来的熟客在一旁打着哈哈:“林总这回你可是慧眼走宝了,这可是咱们滨城艳名远播的一枝花LILY CHEN啊。”

  他茫然,难道认错人?可是那飞扬入鬓的长眉,以及眉间一点欲坠不坠的青痣,分明是属于她的。他还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的海边,她浑身濡湿,醉倒在他的怀里,彼此以体温做着最亲密的交谈。他清楚她身体每一点最隐秘最细微的特征,他怎么可能错认了她?

  握一杯已经不再起泡的“踏趿拉泡”,他隔着灯红酒绿远远挂住她穿花蝴蝶似的身影,心里是一阵阵针炙的疼。这曾是他的女人哦,如何就这样折堕了?而且,她怎会姓了陈呢?

  LILY CHEN,译成中文就是陈百合。

  陈百合,何百晨!

  他悚然一惊,杯中酒泼溅出来!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的名字,只是他名字的反读,她是爱他的,她是记着他的,她,是属于他的呀!

  同伴惊异地望着他:“何总,怎么了?看上了哪个妞儿,小弟替你摆平。”

  另一个熟朋友在旁边凑趣:“这你可低估何总了,何总虽然风流,可是从来不碰欢场女子的。”

  欢场女子!他的女人,快乐天真纯洁清高如浪花的女孩子,竟然堕落成一个欢场女子。

  他莫名地失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作为一个男人,他虽然不肯给任何一个女人终身的爱,却总是尽可能给她们终生的依靠。他把这看作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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