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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_西岭雪【完结】(36)

  可是她,林丽,他曾经至爱过的一个女子,那个踏浪而舞的无忧女孩,却流落风尘成了一个货腰为生的欢场女子,他情何以堪?

  不待酒阑,他推说头疼离群而去。

  黑色的凌治转了一个圈却又停在了“百鸟吧”对面,静静地守着午夜来临,守着酒阑歌散,守着扶醉女子的迟归。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这样的日子,他不知她已经独自醉过了多久?

  当她停在他的车前,妆已残,唇犹冷,眼神飘忽略带揶揄:“你那么喜欢换人,倒是三年没有换车。男人喜欢叫女朋友做‘马子’,其实还是抬举了。女人始终不如座骑。”

  他尴尬,只是沉默地打开车门,将手掌遮在门沿上,以国宾之礼邀她上车。

  她不动,冷冷地讨价还价:“出台300,过夜500,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结果他们哪儿也没去,却把车子一直开到浪花依旧的海滩。是初冬,沙滩上静无一人,燃起的篝火亦不能驱散夜的寒冷,但她的眼睛却分明暖了起来。

  他们久久地对望着,不说一句话,然后,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轻轻地碰触她的长发,仿佛小心碰触一樽珍贵的瓷瓶。先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颈……

  他仿佛是一个神,而她是等待天神唤醒的睡美人,他手到之处,她便一点点鲜活起来,生动起来,温暖起来。阅尽繁华烟视媚行的眼睛又回复了年轻时代的单纯明亮,却又分明比往日更加妩媚而饥渴,原始而炽热,终于燃烧了他也燃烧了自己。

  在静夜的海边,在凌治的后座上,他们交缠的身体挥汗如雨,抵死缠绵,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交会,是世界末日最后的狂欢。天地之大,这一刻他只不过拥有她,而她亦只属于他。所有的激情与感知都被唤醒,所有的记忆与欲望都于此爆发。带着最原始的欲与最沧桑的恨,带着痛悔与绝望,他再一次占有了她,而她再一次唤回了他。

  一个不眠之夜。

  但是天边微曦初露,黑夜与黎明交替之际,他却还是憩着了。

  醒来,她已不再。车厢内弥漫着烟草、香水与彼此的体味,处处是狂欢的痕迹,座垫也还是温的,可是那痴缠而绝望的女子,却已经不见了。

  车窗玻璃上,用口红如血地写画着一行字:“REMBER ME!”

  记得我!

  如此低微而绝望的要求!

  她再一次,以特殊的方式迥别于他的其他女人,让他不能忘怀。

  他不禁怀疑,她的再次出现与离去,如此诡谲而突然,为的,不过是让他铭记。他是一个没有永远的男人,不能让他永远忠贞,只有让他永远难忘。于是,爱让她走向极端,不遗余力。

  所有的沉沦与挣扎,所有的心机与渴望,不过是让他记得她。

  记得她!

  黎明的海边,海浪一声又一声,一切安谥而美好,而他忽然泪流满面。生平第一次,他认真地思考起爱情的课题,第一次,他想到了所谓忠贞,所谓执著,所谓永恒……

  那个晚上,当他再到“百鸟吧”时,她已经辞职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却只是忍不住。

  只是忍不住。

  于是一次次地,他在不眠的夜里寻到“百鸟吧”,然后在一个烂醉的午夜由一位坐台小姐送回。

  也就是那个早晨,他发现自己竟然不举。

  他,一只出了名的恋花的蝶,竟然于花间折翼……

  谁能相信?

  也有心腹的知己向他推荐名医,他却只是摇头。他自己明白,那不是病,是心结。

  而她,是医他的药。

  只是,谁能知道,她的下一次出现,又将在何时何地呢?

  第8章 舞会即将开始

  “少权,我们结婚吧。”

  我刚刚推开落地长窗想出阳台走走,忽然听到叶思仪这样对我说。顿时我有说不出的腻味,良辰美景转眼成空,我回头,望住思仪不语。这个问题,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讨论,我知道她接下来一步是要向我痛陈家史,忆苦思甜。

  果然。“我从小父母双亡,一生人最大志愿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家,有爱我的丈夫,有我爱的儿女,我愿为他们付出一生而无怨无悔。”她说,“我们已经来往8年,我自19岁中专毕业便出来跟你做秘书,当初你说未立业不成家,直至今天你已成为大老板,可以呼风唤雨,我想不出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尽早结婚。”

  “我的理由是,”我慢吞吞地说,一边系领带穿西装,“我并不需要哪个女人为我无怨无悔。早8年前我就劝你嫁人,并没要你等我至今朝今日。”

  思仪大怒:“你没良心,你现在做了老总自然可以这样说,如果当初不是我陪你含辛茹苦,你未必有今天基业……”

  她话未说完我已开门出去。

  也许她说得对,她的确对我付出良多,但我并不是没有回报,这座两百多平的四室两厅就是回报之一,仍然留她在月薪万二的秘书职位上也是为了念旧。3000元一个月找个会打字懂英语的妙龄靓女做文秘,只怕女博士生也找得来了。

  但我不想做得太过分,只是以后这玫瑰小区是再来不得了。我回一下头,正巧看到思仪的粉红睡衣,倏地一闪隐到窗帘后去了。我苦笑,8年了,我不用回头也想得出她满含幽怨自以为妩媚的凝视。

  我不需要谁为我无怨无悔,说无怨无悔已经是在指责我有令她可怨可悔之处。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是Float的号码,她居然肯在星期六午后两点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简直是个奇迹。我按下收听键,问她:“没飘出去?”

  Float独有的沙哑笑声早已传了过来:“你又没约我,我往哪儿飘?”

  “那好,你现在就赶紧描眉画眼煮咖啡,我这就去陪你飘。”

  听到Float的声音使我的心轻松许多。其实说我有多喜欢她倒也未必,那是个没定性的女子,自从做空姐儿,便给自己取了个古里古怪的洋名,逼着人叫她“弗洛塔”,旗帜鲜明地标榜自己是个飘浮不定的人。Float,原意飘浮、飘荡,当名词讲则是任何一种浮游物,比如浮萍,浮标,甚至浮码头,救生圈。我曾经问她:“福老大,你是谁的救生圈?”

  她答:“我是所有有资格结婚而不愿结婚却渴望阴阳平衡的男士的救世主,当然,有肚子没胡子的除外。”妙语无珠,对答如流,充满小情小趣,小的奸滑狡黠,却又不使男人有任何压力。

  我不是喜欢她,而是没理由不喜欢她。

  驱车赶到Float家时,她果然已经煮好了咖啡,是烘焙得恰到好处的日本名品UCC,香而不涩,微微带酸,是我最喜欢的口味。我落坐在丝绒长沙发里,舒服得不想睁开眼睛,“福老大,你这儿就叫做人间仙境吧?”我喜欢这样叫她,存心惹假洋鬼子生气,不过,当然我知道她是不会真生气的。

  她俏皮地打我一下,板起面孔敲诈:“说过不许乱给我起外号,又犯规,罚你替我买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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