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探听(上)
“有证人吗?”独孤明宇问。
“有，衣冠司的婢女芍药此前来报，说西宫的人问起了兵变前是否向豫王这个乱臣贼子进呈过龙服。”皇后说。
“芍药如今何在?”独孤明宇问。
“我念她还有可利用的地方，先行监禁起来了。”慕容世佳说。
“西凉氏胡探宫闱禁事，按照皇后的意思，该怎么处置呢?”独孤明宇看着慕容世佳，微微笑着。
“按照后宫律令，这般不知好歹地追查禁忌，该是死刑，只是……靖贵妃既是皇上心尖上的宠妃，又怀有龙裔，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慕容世佳面露难色，心中却清楚这西凉氏是难逃一死了。
“她首先是我的臣子，其次才与我有床笫之好，若论及同床之情，也只有皇后你可以和举案齐眉，懂了吗?”独孤明宇轻轻地将玉著放下，微闭着眼睛。
“臣妾知道了，那么……”慕容世佳刚要说话，却被皇上打断了。
“让她死。”独孤明宇说着缓步走进了皇后的卧房，龙凤红烛早已点燃在床榻之侧，桌上的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慕容世佳却感到彻骨的冰凉，竞争十余载，慕容世佳对西凉氏的痛恨深入骨髓，也不免为她唏嘘一番，可这皇上的心竟像是冰石做成的一般，寥寥几句便断送了这些年的相濡以沫。
在热气腾腾的菜肴中，独孤明宇仿佛能够感受到的当年从独孤明燕那里丧失的所有温情，原本就是一个父亲的孩子，可是独孤明燕却是什么事情都要比他抢先一些，这桌子上满目的菜肴，他那个长眠地下无福消受的三弟便是永远也吃不到了，两人都是妾室所生，偏偏先帝就是喜欢他这个性情鲁直的弟弟，不仅将京畿之地的御林军交给他执掌，还在朝堂之上处处为他争威望。
武平年的那场祁龙殿兵变是宫中禁忌，那一年，他拥重兵在京畿西南与西进的胡人酣战，忽传来帝丧的消息，分散于古梁朝版图四处的众王子剑指安封都城，想在混乱中分一杯乱世之羹。盘踞在独孤明宇脚下的豫王势力最早入了京，此后便大封城门，对外宣称清君侧，对内则行遍君王之仪，慕容世佳的父亲是先帝最倚重的老臣，当年他对先帝病情的掌握也来源于这个权倾朝到来，好早早地回到屋里来野的丞相，从一开始，两家就结成了同盟，要齐力扳倒豫王，豫王拥兵自重是真，篡夺王位却是假，慕容丞相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将豫王谋反的消息不断传到城外，才成就了独孤明宇清理叛贼的美名。
只是当时与今日又不一样了，当时需要靠着慕容世家这样的外戚来成就自己的门面，可是如今呢，慕容氏族已经将手都伸到后宫里头来了，不仅与慕容世佳有书信相通，还想要染指皇家事物，这一切都是断然不能忍的。
独孤明宇轻轻地凝了凝神，说道：“皇后，你在想什么呢?”
慕容世佳的眉目之间有了一些躲闪，她刚从外面的人打听到了，父亲已经被皇上削去了实权，从前父亲顾念着她这个女儿的心情，再加上慕容世佳在宫中已是自身难保，便是什么都没有说，如今已经成了事实，便也不妨告知了，只是希望慕容世佳能在独孤明宇的耳边吹吹风，不至于让慕容世佳家中的那几个弟弟受了牵连。
“皇上，臣妾日前听到太监宫女们说了一些闲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讲。”听到慕容世佳这么说，独孤明宇皱了皱眉头，随后又笑了一下，说道：“你是皇后，这处理宫中的事情原本就是你的职责，你若是觉得解决不了的话，便告诉我就好了，有什么不当讲的。”独孤明宇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没有了神气，似乎是一种窥探，可是慕容世佳不能不说。
“臣妾听说，皇上之前在前朝削去了许多武官的职权，宫中一些妃嫔已经有了怨言，认为……认为……”慕容世佳想了一下，说道：“认为皇上在做兔死狗烹的事情。”
殿中的烛火好像摇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风刮过了，独孤明宇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么你觉得呢?你觉得朕是不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世佳低低地说：“皇上，您做什么事情臣妾都是支持你的，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那些老臣当年终归是尽忠职守的，您似乎也不应该对他们如此。”慕容世佳小声地说道，头上的珠翠慢慢地闪动着，荡漾在眼中却是那样地晃眼。
“哦?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您的父亲慕容丞相也是武官中的一员吧，你说这些话可是也要帮他求情呢?”独孤明宇的神色慢慢地变得严肃了起来，慕容世佳心中一惊，可是为了自己母家的前程，她不能不这么做。
“皇上，臣妾的父亲纵然也是一位武官，可是臣妾说的这些话也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啊，从前臣妾的父亲和那些武官们都是怎么为皇上打下江山的，皇上您是知道的，若是如今做这样兔死狗烹的事情，可就不知道满朝文武该怎么评价皇上了!”慕容世佳的声音渐渐地激动了起来，她想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垂垂老矣，前半辈子的戎马生涯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无疾而终，心中难免觉得悲凉，如今看到独孤明宇这样毫无在乎的眼神，心中自然更是酸楚。
“从你嫁给朕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的所有的心思都是我古梁都的，如今你为了你的父亲来与我求情，可知道你的父亲，他们那些武官们，为了能够在朕的朝廷上获得势力做了什么样混账的事情?”独孤明宇慢慢地变得冰冷起来，慕容世佳无言地看着独孤明宇，心中只觉得凄凉。
“臣妾的父亲不过是在打仗的时候在边疆之地多停留了片刻，为什么在皇上这里就成了逆反的事情了呢?难道说皇上是要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情吗?”慕容世佳也变得无所顾忌起来，即便是这几年的夫妻情爱也敌不过猜忌和憎恨，她的双手开始在颤抖着，可是很快地又慢慢地变得平静下来。
“很好，非常好，朕的皇后如今都知道将自己的手伸到前朝去了，是吗?你当真是当年那个皇后吗?当年的那个慕容氏是何等的天真浪漫，怎么的如今竟然也要被那群老夫子将思想绑架了去?”独孤明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容世佳，迎上的却是慕容世佳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
“是不是因为西凉平芷?”慕容世佳的嘴角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即便是轻轻的耳语，落在独孤明宇的心中却是好像千斤重锤一样，他静默地看着慕容世佳，说道：“你说什么?”
慕容世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是不是因为西凉平芷?”
独孤明宇的眼神慢慢地变得笃定起来，他的神色有些微凉，说道：“好歹你也是皇后，怎么的，难道你以为朕的所有的决定都是取决于对后宫中人的宠爱吗?”独孤明宇的语气里面有着失望，如今他看着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女人，不知道她的心中藏着是怎么样不屈的灵魂。
“皇上，从前您从前宠爱靖贵妃你的时候，她的父亲，连带着文官一党就慢慢地不断攀升了势力，我的父亲是为您打下江山的功臣啊，为什么您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武官们纵然有怎么样的错处，也应该得到这个国家的尊重，皇上，您这样子让前朝如何服气?”慕容世佳的言语之间已经有了触动，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却是看到独孤明宇的脸色慢慢地僵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