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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_郑良霄【完结+番外】(133)

  厨房的门窗本就敞着,我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他们也并不怕人偷听。只是恰好,我走到门边听到。

  “其实我今年咳的还没去年厉害。”这是阿南的声音,“那些药非吃不可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过完今年夏天再说吧。”邓香对阿南说话,格外的温和。

  在一阵沉默之后,“酩香先生真的还想回江南?其实洛京也还不错,芸哥儿就已经适应了。”

  我听到邓香笑了一声,又说,“只要阿南能适应就好,我娘上回写信,还说要照顾好公主。但我只怕如今那里面事情多,都是你不能应付的。现在不比在江南,没那么多眼睛帮你看着。”

  阿南叹了一口气,“我只小心些罢了。就像当年的母后。”

  邓香也叹气,“你若真能像楚烈后倒也罢了,早将那女人圈在身边治的服服贴贴,不放出来祸害人了。”

  我不由得侧了耳朵。

  阿南咦了一声,“这样说来,我便不敢和母后比。后宫女人都很厉害的,我对她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我真想逃开。”

  “阿南若能逃时……”邓香话说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砧板的一阵急响。

  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就算是在忙着俗务的时候,也比旁人孤单高绝似的。我突然便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是夺了别人的好东西了。同时又有些心急,想看到阿南此时的脸色。在这事上,我肯定小气,说来说去这种事都是无奈。

  阿南闷声闷气的,“我没有母后那般的刚柔并济的才干,也总是放不下,没资格笑别人。”

  “你那时太小,不知道内情,其实事情也就坏在你母后离开了那么几天。”邓香说,“不过说来也怪,那女人倒一直对你母后十分敬畏。你父皇母后都去世后,每年都去你母后墓上祭扫的,也只有她了。”

  我愣了一下。

  正好此时远处弦子大声在问饭桌支在哪里。

  我大大方方应了一声:“支在那紫藤架下最好。”

  屋里的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

  不一时,阿南从厨房向外探出头来,递给我一碟豆蔻,“皇上帮个忙,将这些豆蔻捣碎。”

  我看她脸上又沾了东西,似是锅灰,便用手去抹。

  阿南仰了脸就我的手。

  我便笑,“阿南的脸怎么到处沾东西,上回的墨汁,后来的泥土,今天又沾了锅灰,阿南是属花猫的吗?”口气中就不免带了些爱怜。

  说完才发现邓香在怔怔的看着我们。

  我接了阿南手上小碟,“捣这个吗?”说完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杵臼在窗台上。”阿南对我说。

  我在窗台上看到一只灰色的小石杵臼。光滑坚硬,十分精致。用这个好像比使双刀容易,毕竟我本来是使铁茅的。

  我靠着窗台捣豆蔻,邓香此时在切着什么,阿南则站在沸水边向锅里挤鱼丸。

  “皇上知道那李夫人曾想收养弦子的事吗?”邓香在里面问,还是接着前面的话题。

  我不知道。

  “那时归命侯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邓香说,“皇上送家父回金陵后,家父便立即带我们举家迁回家乡秀州暂避。归命侯还曾派人来追,但被我们击败。当时南楚上下,都知归命侯大势已去,就在那时,李夫人想收养弦子。”

  我只随意应了一声,对此不予以置评。归命侯本有儿子,那女人居然想收养弦子,真不知怎么想的。

  阿南在一旁笑,“我一边派人去通知归命侯的太子殿,一边用大石堵了我当时住的榴花宫的大门。没让那女人得逞。”

  我听了只觉得心惊,不由得停下手。

  阿南又探出头来问。“豆蔻了好没有?”

  我忙把豆蔻递进去。不一时,阿南换出一碟蒜瓣来。我继续捣蒜瓣。

  “李夫人本就喜欢小孩。”阿南继续刚才的话题,倒并没有难受或后怕的样子,“她尤其喜欢婴儿,但凡见到人家的孩子,她都喜欢抱抱。我小的时候,她对我其实不错。后来对弦子也很好。她只不喜欢成年人,别家孩子大了,她便有些恨恨的意思。”

  那女人所恨的孩子应该只有我一个。是我抢了她孩子的风光,坏了她的黄粱美梦。

  此时厨房里已经飘出些许香气,果然与我平日所吃的不同。弦子带人在院子里紫藤下支好了桌,又将我们带到的酒搬到一旁,灶下碳灰里,小竹筒开始噼啪作响,弦子又过来帮着拣出来。

  我们关于李夫人的话题便就此停了。

  紫藤架下,树影婆娑,一阵微风,送来山谷间的凉意。鹤鸣鸟啼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潺潺溪水声,如世外仙乐。

  饭桌上的菜算不上丰盛,一大碗扁尖竹鸡,一大碗鱼圆汤,还有一份山蕨炒鱼块。但我们只有四人,够吃了。

  菜全是南方的烧法,看似清淡,实则香气浓郁,那味道萦绕在人口鼻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于洛京的天然气息。阿南自然又开心了,眼睛一亮一亮的。这样家乡的味道,一定让她怀想。而邓香也是专为她准备的吧。

  弦子不喝酒,但他把我们每人面前的酒碗都斟得满满的。

  我这才知道邓香自号酩香先生的由来,他简直海量,喝起来一碗接一碗,也不用人劝。我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酒酣耳热之际,我便试探邓香,“还想请邓先生帮个忙,”我说,一点也没打算与邓香客气,“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比,朕到现在还没设考官。主考我已经心中有了人选,副考官还待定中……”

  “皇上不会想让邓先生当副考官吧。”阿南喝了酒,脸上便有了两坨红色,眼睛也比平日转得更活泼。此时她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邓香,再把个脑袋摇了两摇,“不合适。”

  邓香和我都笑起来,“人选我倒有,还是皇是见过的。”邓香一开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皇上真的打算任用一个南人做考官?”

  他喝酒只管自己,一次也不为别人斟酒,更不让我和阿南。此时我酒碗空了,也便自己倒满。

  “这回是一定要任用南人的。”我说,我现在还生怕南人不愿参加这次科举,事实上,我记得上一世,来参加本科的南人确实是少。我需要先取信于他们才行。

  “难!”邓香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他的面皮上此时也渗出红来,也许是因为肤白的缘故。但他并没有醉,恰恰相反,他此时反更显得的沉稳了。一手稳稳捉着酒碗,一手轻轻捻着腰间的一枝玉笛。“南方许多大儒不一定会愿意来。”他抬眼看我一下,“能问一下吗?皇上想用的主考是何人?此时离开科不足三月,而皇上连题旨都还没想好吧?此人必得能服众才行。更要紧的,这主考得能够代表皇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势力。”

  他说话真是毫不客气。

  他这是知道洛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儒,怕是主考压不住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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