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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_沧海月明【完结+番外】(36)

  这位可怜的大人,美人儿们回到天上去了,你能抓住吗?

  我也忍不住的小声笑起来。

  一旁的丫鬟们一边忙着接过、吹熄一盏盏莲花灯,一边也吃吃低笑着。

  舞台上的灯光消失后,观众们就被看得分外清楚,他们一个个仿佛变成了泥塑木雕,院子里安静无比,好象魂魄暂时都被这绝代佳人摄走了。离得近的几处桌子周围,人们枯坐这不动,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怅然若失。但此时人人都在注视这什么都没有了的戏台,我已经不敢再去帘子边窥视二楼上那些真正的“主子”们了。不过也不难想象他们的表情,比如十阿哥……

  锦书拉着还在忍不住发笑的我,说:“这是我跳过的最美的曲子!凌儿,你编得太美了。”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欣赏之情,看着她,忍不住摸摸她汗湿的鬓发,说:“不,锦书,是你太美了。”

  外面持续的寂静终于开始动摇了。先是窃窃私语,然后迅速膨胀,声浪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哄然叫起好来。我们还在开心的低声说话,突然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后台侧门激动的往里面探头探脑,吓得我们里面的小厮慌忙把他们推出去,大家也紧张起来,护着这十二个不应该再被看见的美女回到戏台后的小楼里。

  还要去搬乐器灯笼等一堆东西,一个太监匆匆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手里都托着托盘,盘上用明黄丝绸盖着。他们也都在好奇的上下打量锦书她们。

  “娘娘有赏——”

  一屋子的人连忙跪下谢恩,接过两个沉甸甸的盘子。

  正要起来,他又叫了:

  “廉亲王有赏——”

  又接过四个沉甸甸的盘子。

  又想站起来,这位公公却又说话了:“娘娘有话问锦书姑娘。”

  锦书连忙向前跪道:“奴婢在。”

  “本宫很喜欢你们刚才的舞,显见是花了心思的。听说你已许给了九贝勒,本宫甚慰,已经叮嘱他好好待你。”

  锦书恭顺的磕头答到:“奴婢谢娘娘、廉亲王、九贝勒大恩!”

  “娘娘还说,既然大人们都还没看够,就叫锦书姑娘拣自己喜欢的曲子,不拘什么,再跳一曲。”

  “是!”

  传过话,他们一边往回走,几个丫鬟还不时回头看看,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锦书在原地呆了一秒钟,站起来急切的转身寻找我。在她看到我的那一秒,我已经知道她要跳什么了,断然说:“不行!”

  她皱眉哀求:“为什么不行?娘娘说了不拘的嘛。”

  她的楚楚可怜对我也一样有巨大的杀伤力,但我是为了她好:“一开始就说了这曲子不吉利,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娘娘寿诞是大喜的事情,怎么能唱这样的歌呢?”

  “你忘了我说的了吗?娘娘她说不定也喜欢葬花吟呢?”

  可能?那也不能拿生命去打赌啊!我急得直截了当的说:“不行!”

  “姐姐,你就让我唱一次、跳一次自己喜欢的不行吗?”她一点也不妥协。

  “哎呀你们不要争了!外面娘娘她们多少人等着呢!再不准备来不及了!”几个女孩子也着急起来,劝我们。

  锦书坚决的看着我:“我求姐姐为我弹琴!还有我累了,再舞恐气息不匀,请姐姐在帘后一起唱。”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坚决的眼神,几乎是命令的口气。我叹气,既然不能阻止她,就帮她吧——要是降罪,我也好与她一起分担——我现在又真真明白了关于“红颜祸水”的说法,怎么连可能要被治罪这么严重的后果都明白了,我还心甘情愿的帮她呢?祸水!祸水呀……

  我无奈的点点头,她笑了,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补了补妆。

  “台子上还没有灯呢?怎么办?”一个小厮跑来问我,我想了想,“就用刚才那些宫灯吧,仍拉起来挂到上头去。”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一切打点妥当,我坐在戏台的帘子后面,面前摆着琴,还是我的意见,除了琴,就是刚才的笛子,不再用其他的乐器了。

  看着灯亮起,台下前后左右议论纷纷的人们又立刻注意到了这边。

  灯刚挂上,笛声和琴声就响起。锦书掀起帘子的一刹那,外面立刻一片安静,我甚至看到正前方的张廷玉和马齐都从激动的讨论中突然停下来,转头期待的看着锦书。

  “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还是刚才那一身汉服的锦书突然高高甩起水袖,一出场就高难度的转了几个不同的圈,似乎一个少女在漫天飘落的花瓣中为它们惊心,一开口就唱得凄美哀伤。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做好!我也在锦书的影响下酝酿好了情绪,怅然而歌。

  “游丝软系飘春榭,

  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

  少女不忍的辗转徘徊,在为它们心疼的控诉,这“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世界。

  “花开易见落难寻,

  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

  洒上空枝见血痕。”

  反复徘徊无着,少女突然愤而跃起,又轻盈的落在舞台上,如是反复,把一身雪白汉服和大红腰带舞得像正在挣扎着飘零的花瓣,叫人悚然心惊。她怨愤的向天请求:

  “愿奴胁下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然而,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她终于绝望了,那就替花好好收葬吧,埋下一座花冢,让她们不用再在这肮脏的人世间被玷污: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

  强于污淖陷渠沟。”

  她终于唱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哀悼:

  “尔今死去侬收葬,

  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拨着弦,看着锦书早已不像在凡间的身影,不禁要怨吹笛子的乐人,怎么把这曲子吹得如此凄艳绝伦?让我陡然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这是一首哀乐,我也在随之长歌当哭——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而那个在台上飞舞的精灵只是一个透明的灵魂……

  音乐和歌唱都终于静下来,锦书轻飘飘落在台子正中间,任水袖从空中散落,自己只默默伏在台子上长长的行了个跪礼,然后起身回头便进来了。我连忙一把拉着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怕她会就这么消失了……

  我们默默的站着,外面是一阵比刚才还长的寂静。显然,从佳人曲,到葬花吟,这突然的大喜大悲,而且都如此绝美,实在是给了人们不小的心理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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