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枫眉心一蹙,过得半晌,才道:“我虽多年不在宫里,但也晓得一些宫闱之事。若没记错,沈眉是你的大皇妃。你们亲礼三天后,她莫名其妙落水薨了。”
云尾巴狼笑了笑,没有答话。
少时,棋盘上又摆出一个局中局。
双方僵持,落子不定。
天边是清淡的云,棋盘上,战火纷飞。
云沉雅悠哉哉地端起茶盏,似是不经意地道:“对了,明日去宫中处理完杜凉的事,你便收拾收拾,回瑛朝吧。”
景枫一怔。
云沉雅又呷一口茶。“宫中乱党的势力,切不可越过芸河。你将册封圣旨带上,回大瑛后,先以国师的身份在南方做部署,若起战争,南九州最好能连成一线,建成一个屏障。”
景枫听了这话,反观棋盘上摆出的局势,顷刻明白过来。
“南九州连成一线,这不难。只是江南以北,袁安一派的势力又当如何?”
“芸河往上,江南以北,由我来处理。”云沉雅道,“我在南俊,至多留到今年冬天。见完冒凉国的宇文朔之后,便去?州锦州。”顿了顿,又笑说:“不过这样一来,你我只能在后年才能返回永京。我还说等你回了宫,请父皇给你讨个皇妃,如此看来,这事儿得拖一拖了。”
景枫眸色一深,落棋东南,吃掉云沉雅七个子儿。
“我不会再娶别的姑娘。”
云尾巴狼挑眉:“只要柳遇一个?”
景枫不言。
尾巴狼兴味盎然地笑了:“这个好说。沈眉有个孪生哥哥,唤作沈可,如今在朝任礼部侍郎,模样与小眉儿一般无二,更绝的是,他居然是个断袖。年轻一辈的朝官,都不知道国师便是二皇子。你回了宫,不想娶姑娘也罢,若是瞧上了那个白脸皮的沈可,把他收了也是一桩妙事。”
景枫的脸色阴沉下来,凝神于棋局,落子越发凌厉。
很快,棋盘上战局纷乱,血溅沙场。
云沉雅从容应对,绝地反击。
一局终,和。
这几日,宫里的人来了舒家客栈好几回,以皇上的名义请舒三易父女于八月二十七这天入宫。
奇怪的是,这些人虽是代南俊王而来,态度却甚为可亲。舒三易拒绝之后,他们也未作强求。
自舒家小棠晓得了自己的身份,对于这等事本已见怪不怪。然而前一天,舒三易忽然对舒棠说,要带她离开南俊京华,去别的南国之地过日子。
舒棠听了这个,没答应,也没反驳,但心里头一直惴惴。
每月二十七,是给棠酒轩送酒的日子。舒棠因寝食难安,决定提前一日将酒送去,顺道让云沉雅为自己拿个主意。
上午的棋局,以和局为终。
如今的景枫历经北荒之战,柳遇之“死”以后,性情比之往昔,算是沉敛了不少。只是从他今日的态度,可以看出,他的发妻柳遇,仍旧是他的一个心结。
云尾巴狼用过午膳,一边在院儿里溜达着消食,一边在心里头暗自琢磨:前阵子,自己本和景枫约定,若然他去瞧了唐玉三人,自己便告诉他一桩关于柳遇的事儿。谁知现如今,唐玉三人都已走了,可景枫却似乎忘了这件事,丝毫不向他讨柳遇的消息。
这也难怪云沉雅想不明白。
尾巴狼聪明一世,却在情之一字上,着实糊涂。
情到深处,若然失去。那种荒凉之感,也会痛入骨髓,惧入骨髓。
如今景枫得了一丝希望,与其让人道破它,不如不闻不问,好让自己存个念想。
石径尽头传来话语声,夹杂着莴笋白菜的叫唤。云尾巴狼心中一顿,拨开树枝看去,果见得舒棠跟在莴白二狗后头,往后院儿深处寻来。
尾巴狼遇舒小兔,喜之。
老远喊了声“小棠妹”,折了根粗枝迎上前,云沉雅先将莴笋白菜赶跑。
舒棠见到云尾巴狼,忆及今日来此的目的,一时心头郁郁,不知从何说起。
周遭是撩人秋景,不远处有假山奇石。
舒棠低着头,垂下的额发遮了眸色。
云尾巴狼探出手,拨开她的额发,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悠悠道:“不开心?”
舒棠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将手里的粗枝扔了,尾巴狼又折了根细枝。枝桠在手里一转,云沉雅指着假山,笑道:“你每回来云府,只在这石径走走。殊不知那假山里头,山茶绽放,别有一番千秋。”
舒棠跟着云沉雅往假山走。一路蜿蜒,磕磕绊绊。舒家小棠走了会儿,因着要分外注意脚下的路,竟将挂在心里头的事儿搁浅,一时间畅快不少。
秋光烂漫,如流光倾泻在茶花上。
前头,云尾巴狼又悠然说道:“你爹想带你离开?”
舒棠一怔:“云官人你知道?”
云沉雅回转过身来,唇角挂着一枚意味深长的笑。
“那你是要跟着我,还是跟着你爹?”
天并未黄昏,可舒棠脸上,却笼上一层绯色如霞。仔细想了会儿,她老老实实地说:“我想跟着云官人,也想呆在我爹身边。我爹年纪大了,身旁需得有个人照顾。”
云沉雅凝视着舒棠,不觉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那我呢?”
舒棠抬眸看向云沉雅,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