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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殿_悬思【完结】(194)

  “我以前只知道儿子越多越好,没想到女儿也有大用。”郭将军说,“幸好夫人把那丫头找回来了,若她当年真被烧死在尼姑庵了,咱们岂不就错过这绝好的机会了?”

  “夫君真是实心眼。”郭夫人说,“就算那丫头烧死了,我随便找个年岁相同容貌出众的女孩来认她作女儿,嫁入皇家,难道还有人不愿意吗?那丫头丢了十八年,谁还认得出来,淑韵也未必就是咱们亲女儿。那妓/院老/鸨说的话能全信吗?还不是贪图钱财,硬讹了我四千两银子呢。”

  “夫人莫气。和将来的荣华富贵相比,区区四千两银子只是小钱。”

  “我知道。”

  我觉得很冷,一个喷嚏快要升入鼻腔,我不敢再听下去,轻手轻脚地跑了。

  我原本还有些怀疑,想这天上掉下来的显贵爹娘是不是真爹娘。现在我毫不怀疑了。就看我们都那么自私自利,贪图享乐,趋利避害,不知廉耻的劲儿,我就能确认没有比我们更像亲人的亲人了。当初,他们为了自己的快乐,背叛家庭私奔;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女儿远行。十八年后,因为需要一个女儿替他们巩固荣华富贵,便又费心把我找回来。这对夫妇根本不是鹣鲽情深,而是臭味相投。

  过完清明,圣旨降临郭府:郭将军长女赐为贤郡王侧妃。

  十六年后,贤郡王已经顺利登上皇位。老太后去世了,她的侄孙女如愿成为皇后。郭将军地位稳固,四个儿子都封了爵。我成为皇妃,封号是“运”,本来要赐我个“淑”字,合上我的名字,可我坚持要选“运”字——我已经学会读书写字了——拥立功臣之女,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我那皇帝夫君只唠叨了一句“这个字不大好听,有些生硬”,便不再坚持,随我心意了。

  这么多年,他从未来找过我。

  来找我的是花妈妈,她老多了,看上去已经是个婆婆了。“荇香被一个贩马的行商赎去作了小妾,在城里有座大宅。大宅的管家和宫里一个管事的是同乡。荇香出面作保,我花了二百两银子,让他安排我见你一面。”

  “他好吗?”我问。

  “就是为了他来求你的。”花妈妈扑通跪下了,“他被刑部的人抓走了,判了死/刑,下个月执行。”

  我有点晕,缓了一缓,说:“他本事那么大,怎么还会被抓?”

  “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哪有本事不大的?个个都是传奇,直到第一次失手。在江湖上行走,又有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失手?他当年没偷着佛像不就是失手?为了救你倒差点烧死自己。把他养大的老乞丐也曾是个厉害的匪头——不然你以为他那一身功夫是哪儿学来的——结果不还是倒毙街头。”花妈妈的五官皱得快能挤出苦水来,“我知道,你欠他的已经还了,所以救不救他,我不强求。他不让我来找你,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吧?刑部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三教九流的克星,他又是那么个身份。”

  他是罪行累累的大盗,而刑部现在管事的郭侍郎恰是郭将军的公子,我名义上的二弟。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在我这里合并出一个奇妙的交集,这个交集是救他性命的唯一指望。

  “花妈妈,”我有些羞愧,“不是我不想救他。其实,我在宫里、在郭家都没什么地位,力量实在有限。我……”

  “算了,怪我不该为难你。”花妈妈长叹一声,“我不能逗留太久,这就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花妈妈,”我忍不住问,“我走了这么多年,他……他想过我没有?”

  花妈妈没回头,带着哭腔有气无力地答:“阿运,你还问这种话,果真是个蠢蛋。”

  最后两个字狠狠击中我的心,眼泪不听话地涌,我连花妈妈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如果救他就必须用些非常手段,我只是郭家用来表忠心的工具,如果这个工具敢不自量力地使用郭家的权力,郭家会毫不犹豫地与我决裂。

  可我还是选择了救他。他没有死,与花妈妈一起隐姓埋名,远遁江湖了。

  这不是还他的债,是还他的情。我以为我是没有情的,就像一个真正的郭家人那样,心里只有自己。可我到底是他养大的,学会了他的勇和义。

  宁佑安的故事

  岳极山无暑无寒,云雾轻缭,地广人稀,是适宜隐居之地。传说山中有历朝历代数百位退隐山林的先贤之墓,不过,既然先贤们生前不愿为世事所绊,死后就更不愿被世人所扰,那些坟墓只被口口相传,无人说得出具体方位。岳极山虽大,可若葬了数百人,那也不该一处都找不到。

  小的时候,我常在山中流连忘返,与山中的一草一木都交了朋友,即使是无星无月的深夜,我也能一个人找到回去的路,倒常让师父担心得深夜无眠。师父是君子雅士,对弟子一如对儿子,担心则已,不忍责备,每次都摸摸我的头,放我回房睡觉去。每次我刚推开房门,不管手脚放得多轻,我那同窗兼室友佐良栋都会立刻从被窝里支起身子,板着脸说:“宁佑安,你又在山里晃到半夜,让师父担心。”我嘿嘿一笑,手脚麻利地脱衣脱鞋跳上床。两张床之间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窄到躺在枕头上伸出胳膊就能摸到对方的枕头。佐良栋捏住鼻子,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我这边,愤愤地说:“脚也不洗,鞋里一股酸臭。”我又嘿嘿一笑,摸黑拎起鞋子,顺着窗户撇到屋外去,有时失了准头,会听见“哐啷”一声,那是鞋子打翻了师母放在屋外的腌菜坛子。第二天早上,没等师母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佐良栋就会先起床把院子里的残局收拾干净。我蜷在被窝里隔着窗子听见师母的声音:“那是宁佑安的臭鞋,良栋你甭替他收拾。”然后是佐良栋压低了的声音:“算了,师母,让他再睡会儿吧,快天亮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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