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是孤身一人带着数个随从出来的，旁侧不惯他人罗唣，包了二楼南端的一列雅座。
众人落座后，因是和万荣定过亲的，唐笑多少有几分女孩子的娇羞矜持，不便再缠着万荣“荣哥哥”长、“荣哥哥”短的说话，只和万宁窃窃私语。
万宁问她：“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怎么没和隽表哥他们一起去罗家吃喜酒？”
罗家办喜事，唐隽和一众叔伯兄弟都是去了的。然包括唐笑在内的众位小姐，却没一个露面。
唐笑笑回道：“我们跟他们家不熟，去了也没人搭话，怪没意思的。”
她这话倒也不假。
不光南宁王府，就是万家，往日跟罗家的来往也不多。还是当初万大老爷夫妇欲将万菱许给罗威，两家来往得稍频繁些，但也只是寻常的官贵交情。
此番罗威大婚，万老夫人就借身上不好推了去。万聿倒是和罗威私交不错，不过因和郭碧的关系有些尴尬，也没有去。
万宁喜凑热闹又爱出门，平日谁家有个吉事、喜事，只要没什么要事在身，都喜欢过去瞧瞧。京城说得上名的贵家小姐，没有不会的。
笑说道：“左不过这京里的人罢了，都是见过的，我们家跟他们家也不熟。”
席上有郭辙在坐，唐笑朝郭辙觑了眼，笑与万宁耳语道：“你现在与他们家不熟，等将来就熟了。”
郭家和罗家有亲，万宁嫁了郭辙，与罗家的来往就多了。解过她话中的意思，万宁泛红了耳根。
唐笑看见，打趣道：“瞧瞧，才说将来耳朵都红了，也太没出息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万宁本想说，“你见了哥哥还不是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
因留意到自家哥哥打见了唐笑，就一脸的不高兴，倒不好说这种话了。
只笑道：“你休要得理不饶人，小心哪天现在我眼里。”
唐笑脸红，拿眼去瞟万荣，却见万荣正伸手帮纪钱钱揩拭面上的一点污屑。
原来纪钱钱边嗑瓜子，边听评书，没留意黏了点瓜子屑在脸上。
万荣回过头看见，本能地伸手帮她去拭。
纪钱钱正专注地听评书，突被万荣触到面颊，也是有些吃惊的，下意识地侧头躲了躲。又去看众人。
唐笑早面色难看地移开目光。
万宁没注意。
郭辙倒是看见了，也早耳闻未来大舅子和纪家小表妹的事，故作没见地低下眼，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
不知有几人将刚刚的一幕瞧在眼里，又作何感想，纪钱钱满眼指责地去看万荣。
万荣早转过头去，楼下的评书正讲到高潮处，众人连连叫好。他似乎也听得甚有兴味，嘴角微微挂起笑。
纪钱钱只得罢了，但当她掏出帕子重拭了脸，再收起帕子时，手在桌下突然被万荣握住了。
她扭头去望万荣，万荣无知无觉般，一脸专注地将楼下台上的说书艺人望着，好像十分认真地在听评书一般。
怕被别人发现，纪钱钱不敢挣脱得太用力，只小心地去掰他的手，哪里掰得开？
恨恨地在他手背上掐了下。可因没留指甲，掐出来的指痕都是浅的，万荣更无关痛痒了。
纪钱钱也没办法了，去望唐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唐笑的脸色似更难看了些。
楼下的评书正讲到《盛唐故事》中，杨妃被缢死在马嵬坡一段。
引用白乐天的诗，说什么“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眉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诸如此类的，说了一通。
像是察觉到纪钱钱在看她，唐笑转过脸来，圆圆的大眼睛亮得惊人。
只可惜眼睛再亮、眼神再锐利也化不成利剑，不然她一定先把纪钱钱刺成个大窟窿。
然眼神虽不善，面上却笑对纪钱钱道：“这个杨太真真讨厌，仗着貌美，祸害得玄宗皇帝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的，就是死，也难谢玄宗、难谢天下。也真是的，世上这些个勾引得人家好男子坏了品行的妖精似的祸害，怎么就没人治她们一下子。纪家妹妹，你说是不是噢？”
这话指桑骂槐的弦外之音太明显，众人都听出来了。
郭辙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朝纪钱钱瞥了瞥。
万荣早放开纪钱钱的手，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冷冷地将唐笑望着。
唐笑触到他冰冷的目光，并不回避，倔强地与他对视。
万宁扑哧一声笑道：“唐姐姐，你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唐笑被万荣的凉薄刺得心尖发疼，面色也僵得难看。闻万宁此问，微缓和了神情，勉强笑道：“我何曾骂自己了？”
万宁笑道：“你说人家貌美的女子是妖精，你不正是这样貌美的女子么？不是把自己也说进去了是什么？”
这话有些偷换概念了，不过因顺带恭维了唐笑，唐笑的神色又好了些，笑道：“我何曾勾引人家男子了？我说的是那些仗着貌美，又引诱得人家男子坏了品行的女子。”说时，朝纪钱钱觑了眼。
纪钱钱淡道：“杨妃可能对不起天下人，但绝对对得起玄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