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钗素裙的女子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麻木地望着眼前这万丈红尘,繁花满城。
是这般的哀凉的心死成灰,看罢景致,心神如死。
她随着人群转进一条热闹的街道,堆着笑容的店家站在门前大声地招呼着客人。
七初已多日不眠不休,正午的太阳晒得脑袋发昏,她斜斜地倚在了身侧的幽凉砖墙边。
身旁是一家热闹的酒楼客栈,七初闭了眼,恍惚间听到小二哥站在门口的吆喝声,客人嘈杂的抱怨声,酒香菜色飘散,空气中有尘世烟火的气息。
终于是,竟然是,已经离开了那个魂断梦萦的宽旷蓝天牧草之地。
心口那处空荡的刺痛又开始蔓延。
七初深深吸气,摇摇头欲站直身子,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响亮的声音:“死丫头!”
接着是有人拧她的耳朵。
七初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女子,拍掉她的手,扯出一抹疲倦笑意:“三娘。”
女子穿着一袭红艳长裙,脸上是明热充沛的笑容:“舍得来看看姐姐了?”
下一刻,三娘却瞅着她的脸问:“怎么了?”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七初只会牵着嘴角微笑。
程三娘咬牙切齿地一掌拍向七初的脑袋:“你这死丫头,这么久不来看我,一来就这这幅失魂落魄的鬼样。”
一边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身子,往店内拽。
京城东门大街的胡同口的一家客栈,名唤春风。
客栈的后院是一方小小院落,距离店前的酒楼茶肆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所以极为安静,因为稍微破旧,平日甚少客人入住。
院子中栽种了数棵桃树,五月落英已尽,只剩下稀疏叶子。
廊前的阑干朱红已褪,显出突兀的灰白木质原色,栏前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干净的淡青布裙,苍白的脸颊因为消瘦,那双清亮异常的眼睛更显得大,只是再无一丝神采。
她独自对着荒凉院落,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
三娘每日都过来看她,神情关切的欲言又止,但只见她她每日缄默异常,烧退了身子刚刚恢复便只不言不语地在栏前喝酒,微醺的时候在花下抚琴,眉目之间是万念俱灰的空茫。
她的身体在这,魂却早已不知去了遥远的何处。
她在那个冰寒悬崖边遗失他,也仅仅是过了一个月。
已经觉得自己苍老。
她在去留之间迟疑。
但觉时光漫长得如同一生。
薄暮微亮,啾啾鸟鸣,远处的大街上车马之声渐渐响起。
躺在床上的女子睁着眼,又是一夜无眠。
七初怔怔地望着纱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头靠在凉滑的衾枕上,忽而又看到他的脸,安详纯净如孩童的睡颜,睫毛覆在眼睑的阴影中,自成一种感伤清贵的优雅。
七初看得心醉神迷,每每舍不得却不得不调皮地将他吻醒,他醒来只带着宠溺无奈的微笑,任由着她抱着他靠在床头,忍过了每个清晨起床时的晕眩。
他微微阖目,安宁的享受着她温热的手轻轻地揉着他的额角。
她曾拥有过那样哀恸至死的幸福。
此生带着他的爱,她无论去到何地,必定再无任何惧怕。
七初坐起身体,眉目之间深浓的冥茫消失不见,她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纯美的笑容。
七初缓缓起身,从院子的古井中打水梳洗,慢慢地走到厅堂,热腾腾的早饭已摆在了桌上。
三娘指派来伺候她的婢女小荷笑着站在屋子里:“姑娘可起得早,用早饭了。”
七初轻声道了声谢,在桌边坐了下来,转头对着小荷:“我这没什么事儿,你去三娘跟前罢。”
那眉眼细秀的婢女笑着应了声,转身回了去。
七初在桌沿边坐了一会儿,转身翻出了包袱,倒出两个瓶子,取出几枝干枯的葫蔓藤,然后是几颗马钱子,七初找出一杆小小的木杵,将蔓藤随意地拿到鼻子边嗅了嗅,不过都是些寻常药物。
她开始在方盅中缓缓地捣药。
她细细地回想医籍,葫蔓藤马钱子和药,捣碎,辅之麻黄水,即生剧毒。
她手指娴熟平稳,神情宁静喜悦,仿若盛装临约时镜前细细描摹闺中女子,美得不可言喻。
日头升起,客栈渐渐热闹起来。
七初专注地摇动着手中的杯盏,却忽然前头听到三娘的高声喊叫夹了惊怒之气:“你们莫要胡来!”
她心头一跳,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汁,这时她才惊觉外边的喧哗熙攘的吵闹声远远传来,刀剑击落杯碟的碎裂声音夹杂着惶恐的尖叫,然后是三娘的大声喝斥。
客栈四周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来回跑动。
七初眉头微微皱起,快速地将手中的瓷瓶收了起来,整整衣裳朝着店门外走了过去。
客栈的一楼店堂内远远地聚集了一群人,七初看到数位手持刀剑的江湖汉子怒气森寒地围在柜台前,店小二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程三娘寒着一张脸站在旁。
七初快步冲上前拨开人群,看到了地上的一个人。
一个死人。
死者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张美丽的脸孔扭曲着泛出诡异的紫色。
七初挤过去把三娘拉到了自己身边,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扬头对着跟前几位凶恶粗壮的客人:“毒不是她下的,客栈开门做生意断无无故杀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