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今晚的月亮尤其圆，沅矜起身披衣，挥退跟上来的朝沁，独自走过浮动的竹影，来到中庭。
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好像心上逐渐空了一块，大脑之中懵懵的，到了如今，她还是对即将离开方氏，离开这个住了几年的地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秋风凉，你这孩子，我们进去吧！”沅矜明日便要出嫁了，方氏自然要来陪她的，本来裴氏也要过来，无奈凌儿离不开母亲。
一坐定，方氏便连忙吩咐侍女去煮驱寒汤，沅矜身子骨本就比别人弱些，她对沅矜的衣食住行格外精细。
“哪有那么娇贵，母亲对我这般好，让我如何离得开母亲？”沅矜细声道。
方氏怜爱地挂了挂女儿的脸颊，只要一想到明日一早，女儿便要出嫁，她就忍不住鼻子发酸，“你啊！日后没有母亲照顾，也要对自己上心些！”
沅矜自然听出来方氏强忍的鼻音，若说她做幸运的，不是上天赐了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而是拥有了方氏这样一个好母亲，元殊那样一个好兄长。
像是在茫茫大海中飘零的人突然发现了一座绿岛一般，没上岛之前，觉得海上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可上了岛，感受到了那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便永远也回不去海上了。
沅矜便是一个飘零久了的人，是方氏，给了她这样的安全感。
沅矜起身，不待方氏反应，便跪在她跟前，叩首道：“女儿跪谢母亲的养育之恩，女儿不孝，日后女儿不能随时承欢膝下，母亲要照顾好自己，女儿愿您健健康康的，平安喜乐！”
沅矜说完，行大礼，泪早已湿了脸庞。
方氏扶起沅矜，一把搂在怀里，哽咽道：“母亲惟愿你好，你过得好了，母亲便事事都好。”
“要我说，做亲王妃有什么好呢，旁人看着尊贵。但母亲想着你嫁个普通点的人家，这样，若我儿受了气，母亲还能把你护得严严实实的！”方氏抬起沅矜的脸，轻轻为她拭去泪痕。
沅矜心想，若是白珏听到方氏这番嫌弃的话该是何表情，安慰道：“别人知道女儿做了王妃，只有羡慕母亲好福气的呢，母亲又何必忧愁。日子终归是自己过的，女儿会好好学着，当个好王妃，好妻子的。”
方氏看着女儿虽略带稚气但嫣然已绝世无双的容貌，感叹道：“其实，嫁给裕王很好。我儿美貌出众，怀璧其罪，裕王最高权重，能护住你，我该放心才是。”
女子家世是顶重要的，其次才是容貌品行。世家大族们取宗妇，向来喜欢相貌平平，却素有贤惠口碑的。
有时候美貌太甚也是罪过，平白得了祸水之名，遭了他人作践。
沅矜幸而是侯扶嫡女，京城最顶端的贵女，无人敢有所觊觎。犹是如此，方氏仍然心又担忧。
“是啊，母亲放心才是，明日是女儿的大喜日子呢！”沅矜娇笑道。
说到这，方氏才记起今日来还有一见重要之事没做。她屏退屋内侍女，小心地从带来的木盒中拿出一本册子。
方氏也是头回嫁女儿，其余庶女，便是辛璇，她也不曾亲自出面做这事，是以如今有些脸热，但表面维持着淡定的主母之风，对沅矜道：“你看看这个。”
沅矜一脸茫然地打开那本封面朴素的册子，只见却画着难女□□相交的彩色图，笔触之细腻，刻画之生动，看得沅矜脸上一红，猛然合上。
“母亲……这……”
沅矜在现代时，自然上过性教育课。该知道的都知道，该看的也都看过。只是在古代待就了，又是在方氏这个母亲面前，自然更觉羞耻。
“咳……”方氏尴尬道：“这个你明晚用得着，好好看看！”
抬头一看，见沅矜鸵鸟一般想将那册子扔地远远的。方氏瞪了沅矜一眼，道：“你给我拿起来，不学着点日后受苦的是你。”
女儿如此羞涩，方氏更加不放心了，“你如今也才十五岁出头，裕王年岁比你大，也不知有没有经过人事。床榻之事你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不可一味纵着他胡来。”
“女儿知道了。”沅矜呐呐道，只觉得自己现在便是一只蒸熟了的螃蟹。
“严嬷嬷我既给了你，便要好好用。她最擅长女科，我会交代她，给你熬避子药，再想法子给你补补身子。你如今年岁尚小，还不宜有子嗣，切不可为了争一时意气，或是与府中姬妾争宠便不管不顾！”方氏嘱咐道。
这个身体还不到十六岁，沅矜当然不会现在要孩子。古代女人生子，便如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对没把握的事，向来是不会轻易决定的。
“我懂的，母亲就放心吧。”沅矜靠在方氏的肩上，撒娇道。
方氏感伤道：“怎么能放心呢，做了人家母亲，就要操一辈子的心。”
时辰不早了，方氏吩咐沅矜快快去睡。明日卯时便要起来准备，若是再不歇息，明日恐怕没了精力。
沅矜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时辰，又被秦嬷嬷小声地叫醒，雁回轩的侍女们整整齐齐地候在外屋，只等着她醒来近来服侍。
天还没亮，可她这个新嫁娘就要早早起来梳妆了。
自从安国公府分家后，杨氏整日待在她的寿康堂，渐渐变得没有存在感。他们大房的女儿如今也只有沅矜没出嫁了，是以也唯有裴氏陪着方氏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