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站我身后,不用说话。”
她点着头把手给他,一搭上就被他反握住,很凉。
被他牵着一级一级往上爬,单徙还是腿软,心里慌得不行。
“你抱怨过吗?会不会觉得上帝很不公平?”他突然发问,语调柔和,像缓缓而奏的小提琴曲,跟眼前的状况格格不入。
“没……”她望着他的背影,有点鼻酸,“但是会羡慕。”
“……我闺女还在读高中,我能怎么办啊?”
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来,继而响起粗暴的叫骂声。
停住脚步,张梓游转而往下。
单徙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以为他要劝她别管单仁了。
可是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推到墙的一边了。
“张……”
张梓游把她压在楼梯间的墙面上,脸贴在她耳旁。
热气呼出,她的脊背有电流滚过。
楼上的逼问威胁还在继续,他们却在楼梯间靠得这样近。前所未有的近。
她变乱的心跳不知到底是为谁。
“张梓游,你———”
“嘘,”修长食指竖在她唇前,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没想到我糊涂得这么快。”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单徙脸热,抓着衣服下摆,想推开他,更想上楼去看看。
张梓游放开她,不疾不徐地帮她理了理衣服,说:“我应该见过你的父亲。”
在听见那个中年声音的一刻,他就知道,那个男人跟他谈论过天使。
4
他改了主意,不许她上楼。
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自己一个人上了四楼。
他见过她老爸?他刚刚突然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单徙迷迷瞪瞪地站在某一级楼梯上,回过神后,忍不住悄悄跟上去。
然而刚爬上四楼,迎面就跟单仁撞了个正面。
他也被推出来了。
有陌生男人走到玄关,关上他们家的房门。
在那道越缩越小的缝隙里,单徙只看见那人靠在客厅的墙上,姿态痞气,似笑非笑,指间夹着一张纸条,应该是欠条。
她听见他说:“讲道理啊哥们,惹人也要带上眼睛嘛。”
游刃有余,谈吐间匪气横流。
单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张梓游。
他到底有多少面?她不知道。
5
门已经关了,只有模糊的说话声时不时地从里面传出。
廊道只有她跟单仁。
这个消失了大半学期的、在春节回来的、还在被追债的中年男人,她的父亲。
单徙喉咙发涩,那声“爸”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单仁悻悻地问她:“里面那个……是你的朋友?”
看着他油腻破烂的衣服,变得更秃的发顶,乱七八糟的胡渣。
她仰头看天花板,拼命忍着。
良久,声音里带着哭腔说:“他是我喜欢的人。”
6
这是环境激起潜藏的保护欲,或者是环境反射出的内心情感。
无论如何,如果我对你上心,我不会让你去见识那些我不喜欢的黑暗角落。
人至糊涂,无药可救。
第二十四章
1
高利贷那些陌生男人离开之后,张梓游站在门口,恢复衣冠楚楚的君子模样。
“你是……”单仁搓着手走上前,不知该咋问。
“是单徙的教主任,”他神情严肃且淡漠,转身进了屋里,“借用一下你们洗手间。”
“好好好,您用。”单仁擦了擦额角的汗,松了口气一般。
单徙有点傻眼,就像上次他在教师办公室说他是她家长那样,心往下沉的感觉。
水声“哗哗”,张梓游俯身专心洗手,洗一遍不够,还反复洗了四遍。
客厅里,单仁指了指洗手间方向,小声问她:“你不是说他……”
她白了自己老爸一眼,一句话都不想说,沉默着整理家里的物什。
“学校帮她争取了教育贷款,”父女俩同时转头,“刚才那一笔,你不用担心。”
他用纸巾擦着手指,站在洗手间门口,对单仁说。
“……”单徙心情复杂。
为什么他总能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好像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局外人、旁观者,基于社会基本道德才对她施以援手。
他明明知道,她会误会的。
并且已经误会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感谢学校,感谢您,”单仁赶紧忙活着去沏茶,“我……手头有点紧,我……争取尽早还上。”
他文化程度不高,说出这番话来已是额前滴汗。
张梓游无声笑了下,唇角的弧度让一旁的单徙低下了头。
她最狼狈最贫乏的一面就这样毫无遗留地展露在他面前。
会自卑,会……退缩的,他不知道吗?
单徙拿过她老爸手上的茶壶,熟练又沉默地泡茶。
他把揉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茶就不喝了,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单仁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结巴应了两声,让单徙去送送他。
2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她其实并不想送他。
她怕自己会失态。
在老师面前是家长,在家长面前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