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让她误会又一直不给她机会。
张梓游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后面的人。
她的眼眶有点红,盯着脚下的楼梯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就是那些事吧。
轻叹一口气,张梓游面色平静地喊了她一声。
单徙在他上一级楼梯停下,“干嘛?”
她皱着眉,用幼稚的赌气表情来掩饰内心的难堪与伤悲。
但无论如何,发红的眼眶总是显而易见的。
一上一下,正好等高。
张梓游这辈子最迷恋的地方就是石阶,街边的、寺庙的、教堂的、山路上的、小巷里的……各种各样的石阶,他所知道的,他都亲身站过坐过。
如同某种执意要铭记的命运,他不愿意忘记石阶上的意境。
人跟人之间,抛弃与被抛弃,救赎与被救赎,有时候是筹谋已久,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
他的目光是少见的温柔,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一旦带上温情就容易让人沦陷。
单徙被他略带探究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原本就复杂的心情如涛翻涌,很想哭。
“你干嘛老看着我!”
“看你能不能哭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衣领,移开视线,说:“说是学校,你父亲就不会有恃无恐,不会变本加厉地赌。”
“……”单徙点头,承认他说的对。
他把额前微乱的碎发拨到一边,“你的人生不应该跟你父亲的纠缠在一起,尤其是在你成年之后。”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爱他,即使他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完整的家庭,甚至一份完好的父爱。”
“……当然,”她快要忍不住了,喉咙酸涩,“血……浓于水。”
屈起食指,张梓游轻刮她变红的鼻尖,“我也知道他爱你,他只是用错了方式。”
眼泪流出来,她看着他,指甲嵌进掌心。
“那你呢?”
3
他抬手轻抚眉骨,别开视线。
单徙执拗地追问:“那你呢?”
她擦着眼泪,压抑着哭声。
心上蒙了一层雾,张梓游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头一次连自己都看不清。
惯会划分界限的人,此刻站在这里竟有点迟疑。
爱与不爱,本身就是一个严肃的命题。
没几个人真正懂个中的破坏力与重塑力。
风花雪月谁不会?
难的是把另一个人划进自己的世界,对她负责。
他蜷指为拳,抵在唇边,抬眼看面前的人。
“你还在念高中,小城镇里人们的观念并没那么开明,懂吗?”
单徙睁大双眼,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张梓游转过身去,下了一级台阶,背对着她说:“好了,上来。”
“啊?”
什么?这是……要背她?
“数三下,不上来我就走了,”他的语气平淡如初,“一,……”
后面的人跳上来,勾住他脖颈,“才不让你就这么走掉呢。”
得意洋洋的小孩子反应。
他没点防备,被她的动作推得又往下踩了一级阶梯。
“省点力,我摔了你也不好过。”
“我、我怕你真走了嘛。”单徙趴在他肩膀上,双手圈得老紧。
“松。”
“什么?”
“别勒着我。”
“哦……”她不情不愿地放松了点手臂。
4
下到一楼,单徙试探性地跟他说有后门,并且给他指了方向。
但是背着她的人没理她的话,径直朝着来时的路线,穿过一楼房东的店面,从一堆围观的大妈大婶大叔大伯中走出来。
“那小伙子是谁?”
“听说刚刚高利贷的人就是他打发走的。”
“呀,一表人才,是单家的亲戚吗?”
“那是小单徙吗?”
“她脚伤啦?”
……
伏在他肩膀上的家伙笑得一动一动的,整张脸都埋在他脖颈间。
张梓游轻咬唇角,没说话,眉眼间的笑意若隐若现。
单徙深深吸气,他大衣衣领上也有熟悉好闻的青柠气味。
沁入心脾,侵袭着她的五脏六腑。
见他不说话,单徙偏着头问:“你……在想什么呀?”
“在想我的智商是不是欠费了。”
“什么?”她凑前一点,没太听清。
“没什么,”张梓游把脸转到另一边,避免触到她的脸庞,“想吃什么?”
“嗯……”单徙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小小声说,“想……吃你。”
他轻轻哼笑,嘲讽的意味从低沉的笑声里透出来。
她瞬间就脸红了。
刚刚那个说话的人不是自己吧……
一定不是吧……
夸张地咳嗽了下,正正经经地补充:“吃你做的菜。”
“我不会。”
她惊奇,“你也有不会的呀?”
“我不会的多了去了,”张梓游随口陪她聊,“不会烹饪,不会治病,不会唱歌……不会说‘我爱你’。”
“……”
空气突然冷却凝滞。
真是练得一手好刀法。
背上的人全身都僵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