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徙再次把头转向另一边。
张梓游偏头,对上她的双眼,“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先去念书。”
沉默。
尴尬的沉默。
沉默了接近两分钟。
单徙把手里的氢气球拽紧了一些,笑着把头转回来,说:“先生,如果我现在去参加学校组织的补课,就不能去参加明年的全国统一高考了。”
小姑娘耳边的短发微微扬起,有点滑稽,挺好笑。
单个的酒窝还是那么……怪,但不难看。
刚刚张梓游一出酒店门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他身上常年不带现金,需要去车上找出现金。
张梓游把指间的一百元递过去,看着她手上抓着氢气球细线。
“不要给我找零。”
眨了眨眼,单徙觉得这儿简直是阳光普照的一片地儿。
她数了数,正好还剩二十个氢气球,弯着双眼全部给他递过去。
“没得给你找了。”
“谢谢。”
微凉的长指轻轻碰到她手背,只一瞬间,灼伤她整只手。
等单徙反应过来,他已经拽着氢气球回酒店门口去了。
修颀高挑,气质偏优雅,走路的样子却莫名有点痞气。
她在想,刚刚那句“先生”是不是叫得不太妥当?
7
张梓游把手里的气球分成等量的两份,给了酒店门前的两个保安。
“拿着这个,醒神些。”他对保安说,倒退着步子离开几米远,满意地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一左一右俩保安看着手上各种卡通形状的氢气球,愣得不行。
一旁被剥夺了开车职能的司机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古先生这是招了什么样的人回来打理华侨酒店?
真怪,怪上天。
张梓游没再看单徙,径直上了车。
车子往北而去,单徙朝北而立。
第四章
1
“以后爸妈来把我们接走的话,你还会记得这里吗?”
“我为什么要记着一个必定会成为曾经的地方?浪费脑容量。”
他站在这间小学外面,有一瞬的恍惚,就像突然地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为什么要记着?
为什么要回来?
你的列车追尾,我的列车变轨。
原来我们本来就不在同一列车。
2
从五华第一小学的校长办公室出来时,已经是下午。
张梓游觉得自己会持续耳鸣到晚上,校长老头的洪钟之音越来越“威震江湖”了。
最令他想扶额的是:明天还得来一趟,取走那份档案。
3
不知是嘴越来越甜的缘故,还是今天心情格外好的缘故。一天下来,单徙赚了比以往多三倍的钱。回家的时候,脚步都是飞着歌儿的。
她跟单仁在医院后的四层小平房里住了六七年,这六七年间,她爸在清醒状态下做饭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所以在看见厨房里围着围裙的男人时,单徙惊得把手中的青菜都掉地上了。
晚饭桌上,单仁一直给她夹菜,她拿着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过去,单徙干巴巴地喊了声:“爸……”
“咋啦?不好吃?”
“……”
赌场之外、没喝酒的单仁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甚至有点木讷,面相老实忠厚,微有些秃顶。
他放下碗筷,低着头说:“你班主任说你没去学校上课。”
单徙端起碗,边吃边说:“学校补课的内容我都会了……”
其实才不是,自学得相当吃力。
“她说你上学期期末没进前一百名,明年就要高考了。”
单徙往口里塞了一夹青菜,声音含糊:“反正这只是补课,学校说是自愿的……”
……其实是变相地硬性要求。
“我打听过了,别人家的高三生八月开头就每天去上课了,只有你没去。”
单徙不想说话了,闷声吃着饭。
单仁抬头看她,才发现自己好久认真没看过她。
“……你在打什么工?明天开始让爸去吧,女孩子家的,多读点书,以后不会被欺负没文化。”
眼泪无声落进饭碗里,消失在米饭缝隙之间。
这青菜一点味道都没有。
“考个大学,嫁个好人家……”
单徙的整张脸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嗯……”
人的眼泪有毒吗?吃进去不会闹肚子吧?
4
第二天起来,单徙坐在床上发了一下呆,然后偷偷打开另一个房间的房门,她爸果然不在了。
收拾好书包课本,临走之前,又把书包放回桌上。
单徙记得,初中中考那会儿,老爸也是这样突然“觉醒”的。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人生的幸福小春天悄然来临了,却差点因此而没能去参加中考。
事实与经验告诉她:老爸的“觉醒”只是一种反常,赌徒与醉鬼才是他的常态。
所以还是不要太天真了,还是自己多存点钱比较保险。
5
“靠,醋呢?”
张梓游关上冰箱门,郁闷到想踹人。
等到服务员把他要的醋送上来,吧台上的柠檬片已经被他扔进垃圾桶了。
重新切开一个柠檬,切到一半,停下,又全部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