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凶手,就要认错、忏悔、赎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他一个都没有做到,他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黄胜利很豪气地包下一间酒吧请公司所有员工去庆元旦。
他知道黄胜利居心不纯,不过黄胜利说,他是帮大家制造机会。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一个一个的段子成笑,舞池中歪扭纠缠的身姿,舞台上炫目耀眼的灯光,配上劲爆的音乐,人们跳出秩序的框架,进入混乱,就会随机组合,那是摆脱了命运之手的自由。
以前他特别喜欢这种自由,现在他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寻找她的身影。
有人邀她跳舞,她礼貌地回绝。又有人找她碰杯,她微笑着喝一口果汁。然后她被拉到一桌人里坐下,玩无聊的游戏。但她似乎玩得很开心,笑得很好看。
他一口气喝了一大杯酒滑进舞池乱挥乱舞,后来还跳上钢管舞台,和女郎们拼舞技,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可她不过也只是抬头看两眼。
他觉得无趣,鞠一躬跳下舞台,坐在吧台边重新喝起了酒。
赵雪琴过来问他想听什么歌,她上台给他唱。
他随口答道:“《化身孤岛的鲸》。”
一定是命运在给他发放倒数的糖了,他刚说完,台上就响起了这首歌,演唱者,她。
她输了游戏被推上去唱歌。
他差点摔碎酒杯。
他几乎溃不成军。
他转头朝舞台中央看过去,酒池肉林都散尽,灯红酒绿全无影,全世界清清静静,只有她为他歌唱。高山流水,蝼蚁成双。
他躲进了洗手间,眼干得难受,一滴泪也没有。原来是神明在惩罚他,他不配听她的歌声。
赵雪琴寻来,他将她推到墙上强吻。赵雪琴还算清醒,推开他。他竟然对赵雪琴说抱歉,然后毫无生机地出去了。
舞台上已经换了一个人,她坐在吧台边喝果汁,就在他刚刚坐的位置旁边,生机勃勃、安静从容,鼻尖甚至挂着一滴汗。
他想减去时间差,想象他和她并排坐着相对而笑,但他觉得自己无耻。
她突然转头,他立马跳进舞池。
“造一场生离死别,来成全我的爱情归宿。”
随机组合结束,那晚有些人走得早,有些人走得晚,有些人是一个元素,有些人是一个集合。她是前者,他是后者,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日记里写着:“你有好几天没来我家了,我打电话给你也没接。后来你来了,你笑着跟我说,你要走了。我问你走去哪里,你想了想说,去另一个地方,没人能找到你的地方。我说那我怎么办?你突然又极其温柔地笑起来,跟我说,小正,你长大了,你能照顾好自己了,你要好好学习,不要受外界影响,以后要做一个善良阳光的人。你又说,设计模式里有两种原则,一个是里氏代换原则,一个是合成复用原则,你让我以后用合成复用原则,而别用里氏代换原则。我听不懂,我心里很害怕,我哭,我求你不要走。我说,还有宝宝呢,我还要做哥哥呢!你也哭,你说宝宝没有了,你说对不起,你说你做不到了。然后你就走了,你死了。你是一道光,照亮我的世界。可你自己跌入了深渊,被自己所信所爱背叛。”
他的逻辑11:最后的糖
他知道她第二天要休假,今晚一定会加班,他便也留着没走。他执着如痴情少年。
公司只剩他们,是一种浪漫。
这样的浪漫,也在倒数。
他没开灯,黑暗让他感到安全。
他想象着她敲击代码驱动一个程序世界运行起来的样子,强大从容,没有人能伤害到她,他就感动莫名。
楼下的灯暗了,他知道她准备下班了。
他从椅子上起来站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繁华与夜色,等她走进这幅画里,留给他一个背影。
突然这个世界更暗了,断电让程序的逻辑无法为继,他能在荒诞里喘一口气。
但她的惊叫将黑暗给他的安全感生生撕裂。
他奔向四楼,紧张得说不出话,又将她吓得一声惊呼。
他不等关切藏好,出声说:“别怕,是我。”
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冲过去拥住他,他听到泪落的声音,他甚至起了歹心。
可她那么害怕黑暗,他最喜欢的黑暗。
他抓开她,淡淡地说:“走吧。”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几步,终于哆嗦着问:“柴总,我能抓着你的手吗,我,我很害怕。”
就违反一次她的“迪米特法则”,就一次,就这一次,希望神明不要惩罚他。
他朝她伸出手,她一把抓住,像程序重新通电,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跑,情景演变成她对他的救赎,像她要带他逃离黑暗,像他和她背离世界的私奔。
他们一直跑,跑下了楼,跑过了天桥,跑进了他的画里,他回头看,满足地笑,画里有她和他的背影。
这样的甜蜜,是他苦涩命运里的最后一颗糖。
她的电话响了,她松开他的手,指指电话,朝他抱歉地笑,“是我男朋友,我接一下。”
“你下班啦?”
……
“我还在公司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