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雪,路不好走,一个人开着车导航找到小镇,再进入底下村落。
新修的水泥路,不算宽敞,勉强能会车。
那时,刚进村子不知谁家门口植有翠竹,白雪在上,宛若白头,更衬的那一点绿新鲜。冬日村落显得没落,枯树孑然,人烟罕有,如果春日来,景致又能精神些。
雪下得紧,他没撑伞,从未曾谋面的老房子曲落地出现在视线里,外墙上,有干掉的爬山虎。可里墙里竟伸出一枝枝幽幽绿萼来,梅花有素心,正踏着时节恰好地开着。
忽闻狗吠,一条黄犬从院子里跑出,似乎被惊动。等认出陆时城,尾巴一摇,立刻窜过来在他腿边绕起圈子。
“豆豆……”陆时城怔了怔,弯下腰,摘掉鹿皮手套,伸手抚了它几下,情不自禁问,“她回来过吗?在吗?”
豆豆兴奋不已,只管打转儿。
里头有人闻声出来,打量起他,拘谨问“找谁?”他穿黑色大衣,身量高挑,留板寸,五官俊朗却冻得鼻尖微微泛红,人太扎眼,嘴里呼出团团的白气:
“打扰您,我想找云昭。”
“不在,很久没回来过啦!”
这么站了会儿,他最后揉了揉豆豆的狗头,一个人又离开,从村头过见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在井水那洗衣服。
小手通红。
他忽然想到,不知道云昭这个年纪时是不是也做过这种粗活,转念一想,轻轻笑了笑:应当不会,她爷爷宠的她连正经饭都不会做。
“庙会去不?我要给我奶供灯,她害病又重了。”其中一个甩着辫子说,另一个答应得飞快,庙会啊,是热闹快乐的。
话音落下,陆时城不知怎的,心念跟着动了动,上前问两句,驱车离开。
蜿蜒一路过来,道上陈旧,两旁杂草被火烧的发黑又覆了雪,尽头处真有座寺庙。
木制结构,翼角布椽,藏在这偏僻山谷里竟不知是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
年岁久远,可三维曲线形态依旧如翼如飞,因为静,因为不被人知,远看着,有种忽忽如梦的美感。
陆时城进去后,倒没有烧香拜佛的习惯,这个时候,有零星两三香客从里面出来。
一仰头,观音像两边悬了副对联:
观空有色西方月
听世无声南海潮
他莞尔,深山藏古寺,远离滚滚繁华都市的喧嚣又寂静处,来往小老百姓,红尘热,肉身凡胎,数不尽的肉身凡胎身影过后,也有这样疏阔大气的对子留此警醒。
入乡随俗,入庙也随俗,他买了香烛问僧人接下来如何,照做后,问起那一盏盏平安灯。
见他不俗,僧人主动告诉他,等过段时间的庙会会四十九彩幡,悬七重宝盖,如何隆重。
陆时城浅笑着听,点头致谢,看他人供奉的平安灯,红纸上写着一个一个珍重无比的姓名。
他要来红纸,掏出随身携带的万宝龙钢笔,写下“云昭”,一切事了心头惘然竟短促地笑了一声,又不愿供灯。不信神明,此举荒诞。
僧人微感讶异,他摇摇头,说:“算了。”
对方要劝,他的目光却忽然落了下去,恍惚看到灯光里幽映的三个字。
如果不是认得她笔迹,也许错会,以为是另种巧合。
就好像她也叫云昭。
深深再认,眼睛猛然作酸,不要此身要何身?
陆时城静默许久,放低声音,问僧人这灯是怎么保持不灭的。
怎么会灭呢?
万古常空,一朝风月,他要在这场风月里任性,不知止,一朝变万古。
总是要找到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厚爱支持,虽然不曾会面,可心存感动。如果故事没有你们,必失色一半。今天莫名非常伤感,想我这些素未谋面的读者,因文短暂相会,偶然邂逅,终有一别。其实素未谋面也是好的,你我皆美好。.
第97章
秋风明迷, 天光清凉, 满世界的桂花香。
老人说仙缘如花, 云昭一早听过这话是在村头的大榆树下。当时年纪小,她不懂。
桂花是嚣张的香。
那仙缘大概也是嚣张不知收敛的。
雨过天晴,脚下石子被冲刷的如翠玉铿锵, 谁也不知道村子到底存在多久了。
金乌急,玉兔速,这种桂花天气,千年岁月过来,风风雨雨的浮泛, 一水渚白,化渔樵闲话,桥那边有倆白发老头在地里收庄稼。
天这么早,露水都没散尽,云昭跟在爷爷身后跟老头们打了招呼,一扭头,几个本房头的少女笑语不尽, 正闹腾。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阻止少女们欢笑的。
到了树下,她拿毛巾缠竹竿的头, 笑着跟老人说:“爷爷,我试着打, 您坐那儿看着就行了。”
“昭昭,累了换我来。”
“哎!”云昭脆生生应了一句,妹妹们自觉地扯开了花帐等着接。
几个女孩子, 十几岁的年纪,扯着帐子,一会儿往东挪,一会儿朝西去,你撞了我,我踩了你,笑作一团。
真香啊,桂花雨簌簌。
“昭昭姐,歪了,歪了,你再退后一点嘛!”
“这儿行吗?”云昭仰头,又往后退,脚踩到石头硌得人晃了一下,有温热手掌从身后轻轻扶她腰,不等反应,一只戴白金腕表的手忽然伸到眼前,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