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手执团扇,分立在她的身侧,卖力地扇风。
果然不出所料,送上来的荷包没有最丑只有更丑,而绣的字尤其不敢入目。锦年排在队伍后,望了一眼贺雪瑶。
“你这绣的什么?滚……”
“这东西,也敢拿到本姑娘这儿丢人现眼?”
荷包被砸到丫鬟的脸上,丫鬟捡起来,讪讪地退下去。
轮到锦年,她递过来荷包。贺雪瑶微微皱眉,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目光停住。抬眸扫了一眼锦年,捏着荷包打量,过了会儿说:“勉勉强强吧……”
一旁的丫鬟也看了眼,眼前一亮。
用的是靛蓝色底色,没有杂乱的图案,只在旁边斜斜地绣了一株暗色兰草。银线绣的字,清新而不失贵气,“唯望君安”。若只说这几个字,极尽清婉灵秀,在这一众字中,简直出挑的不像出自丫鬟之手。
“这字还不错,你绣的?”贺雪瑶眉头微蹙,直觉眼熟,却说不出来。
锦年微微低头:“是。”
其余人,要么是“鸳鸯成双”、“青云直上”、“顺心如意”之类的,这个倒是不一般。
“为何绣这几个字?”
锦年笑了笑:“若是赠与他人,心意……总是更重要些。”
贺雪瑶想了一会儿,抬眸问了句:“你叫什么?”
“陶青。”
“下去吧。”
锦年离开时,尚且看到贺雪瑶拿着荷包,翻来覆去的地看。后面的丫鬟如数奉上,也不及这个别致。贺雪瑶满心欢喜地把荷包送给邵修文,邵修文果然惊讶,看了又看,疑惑道:“这是你做的?”
“那当然。”贺雪瑶洋洋得意道。
邵修文翻来覆去,打量几番,以欣赏的语气道:“这字是簪花小楷,你的字原来这么好。”
贺雪瑶心虚了一瞬,虽然不知道簪花小楷是什么,还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只荷包,无论是字还是绣工,都要高出一大截。邵修文只能履行承诺,当着贺雪瑶的面扔了原来的荷包,系上这一只。贺雪瑶非常满意,回来便吩咐人找来锦年,说是要打赏。
锦年心中自有盘算,所以在贺雪瑶说打赏之前,请求到贺雪瑶身边服侍。
只是一只荷包,不足以要走卖身契。
她必须等待更好的机会。
贺雪瑶很痛快地答应了,其实她也自有盘算,锦年的绣工与书法在众丫鬟中是一流的。留在身边,以来以防邵修文又要什么荷包一类的,二来,往后这类事情发生,也有个可以应对的人。末了又问道:“你那字是什么簪花小楷,谁教你的?”
锦年一顿,平静道:“奴婢以前的邻家,是个教书先生。奴婢幼时,曾经跟他学过一段日子。”
锦年的簪花小楷,是孟庆东特请先生教授的,练了许多年。琴棋书画,她最精通的是书和棋。孟锦年的字在京师小有名气,起因在于她闲暇无聊时做的几句诗,被孟锦麟拿了出去炫耀。
诗的内容无非是伤春悲秋之类的,字却一再被人提起。
锦年从下房搬走的时候,特地跟周嬷嬷道别。
周嬷嬷颇为惊讶,脸色虽然不好,可也提点了几句。而一边的丫鬟则是有羡慕的,有妒忌的。
锦年搬进贺雪瑶的院子里,也只做三等丫鬟。只是打扫庭院,提水之类的,寻常端茶送水尚且轮不到她。但一有什么绣活,或是写字,必定少不了她。转眼间三月已过,夏日蝉鸣声阵阵的时候,锦年的第二个机会到来了。
征兆在于午后燥热时分,贺雪瑶在凉亭里纳凉,她的贴身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附耳过去说了什么。
贺雪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猛地起身,拎起裙子就往前厅跑。
丫鬟婢女是最灵通的,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就能知道得很快。锦年在打扫完庭院,路过两个丫鬟时,听到她们小声谈论今日发生的事。
原来是与贺雪瑶自由指腹为婚的人,失去消息多年,今日突然上门。
此人名叫杨世泽,是个不大不小的百户。早年贺家尚未发达时,与杨家订了亲,后来周家发家,而杨家却从永昌府搬走,衰落凋零,只剩下杨世泽一棵独苗。两家暂时失去了消息,而贺康泰前两年意外得知了杨世泽的消息,他当时正在军中。
贺康泰不愿女儿嫁给他,便没有特意去联络。
经商之人,尤其是贺家这等富贵滔天的,若是不与官府打好关系,恐会遭人暗算。再加上贺雪瑶与邵修文年岁相当,自幼青梅竹马,于是就定下通家之好。原本大兴的女子十六岁便可出嫁,因贺康泰不舍得女儿,这才多留了两年。
此时贺康泰面对堂下的年轻人,简直后悔不迭。
杨世泽显然精心打理过,一身玄青衣袍端坐在下首。发上束冠,腰间碧色龙纹玉佩,肩宽腰窄,身材高大,颇符合行伍之人的精神气。再加上眉宇深邃,脸部刀削斧刻,算是一表人才。
他也算是争气,在军中坐到了百户的位置。
贺康泰暗暗感叹,若是以前的杨家,说不定他会很满意这个女婿。
“自家父去后,侄儿便在军中。与雪瑶妹妹的亲事,本是家父生前订下的,侄儿不敢不从。但杨家不比从前,侄儿原不敢上门,直到在军中谋了个百户的位置,这才敢登门求见。”杨世泽嗓音低沉,铿锵有力,“多年未曾上门,世泽在此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