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淡淡地道:“我只是想不到,你会同我姐姐合作。”
“有同一个仇人,自然就能合作。”蒯蓝桥哈哈大笑,好像很不理解地对谢随摇了摇头,“谢随,你什么都好,就是把人都想得太简单了!”
“是啊。”谢随也自笑了,“我总是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蒯蓝桥笑着,但他钳着谢随的手却绝不放松,“我听闻外边沈丞相已在主持局面,狗皇帝虽无子嗣,旁支宗室还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所以,谢随,”他冷冷地道,“我不容许你再回去,乱我的局。”
“你的局,还是我姐姐的局?”谢随平静地问。
“都一样。”蒯蓝桥满不在乎地道,“你如果不想害死秦念,就跟我一起出去,乖乖地等着。”
谢随没有说话。
蒯蓝桥靠近了些,夜色之下,他的眼睛深黑无底,却透出诚挚的光,“谢随,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的妻子。”
谢随望向九霞轩的方向。
只有很短的距离了,但那边早被包围,水泄不通,他实在也不知要怎样从外边偷进去。
蒯蓝桥觑着他的表情,嘿嘿地笑了,“很寂寞是不是?她能杀了睿王,能耐大得很,可不需要你去救她。”
谢随摇摇头,微微的笑容里倒真的有些寂寞的浮影,“好。我去宫外等她。”
***
长安城,丞相府。
国中甫遭丕变,府外与庭中已聚集了很多官员,都在等着沈丞相拿主意。
而堂上的沈丞相,却一直在焦躁不安地踱步。
“小姐还没信儿吗?”时而他会停下来,问左右,“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在做什么?!”
左右诺诺,无以回答。而丞相夫人由侍女扶着站在一旁,巾帕掩面,已快要哭岔了气去。
自从谢陌被杀,沈秋帘就没了消息。
接着便听闻,皇帝并不给谢陌议谥,反而要坐实了他弑母大逆的罪名。
而到今日,皇帝甚至直接赐死了谢贵妃——
就在沈丞相惴惴不安以为自身难保之际,却又听见了皇城上空盘绕的丧钟声。
皇帝自己,也死了。
“相爷。”有小厮从外边小跑着进来,“大家都只等您一句话了!”
丞相转过身,却只看见堂屋外沉沉无边的黑夜。
“——不行!”丞相夫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哭着道,“不行啊相爷!秋帘,秋帘还没消息啊!相爷,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丞相静了静,将女人的手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了。
“好。先请大家进来。”他慢慢地道。
***
最后到底立谁当皇帝——在秦念杀死睿王的那一刻,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的心中,只是在想着谢随。
“念念。我若久不回来,你便自己想法子出宫,往北走,不要回头。”
梦中的这句话,她反复揣摩了很多遍,她想这应该不是幻境中的虚言。
她与信航在九霞轩中等了一夜,最后等来了沈丞相的一纸公文。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肉食者吧。”她只草草读了一遍那公文,便对信航一笑,“我得赶紧逃出去,谢随该等急了。”
说着,她竟径自入了内室,片刻之后,换出来一身小太监的服饰。
信航一愣:“秦姑娘……”
秦念笑道:“你走不走?”
信航顿了顿,摇摇头,“贫僧尚不能走。待局势稳定,贫僧还有许多事要做,此刻若逃了,便形同乱党,不惟贫僧,便少林寺,也永远无法翻身了。秦姑娘也是,你诛恶除逆,居功甚伟,何不留下来……”
秦念却好像没有听见,将手一撑窗台便纵跃而出,回眸笑道:“那乱党就先走啦!”
女子长发一飘,飞身而去。
信航站在原地,怔了许久。
有时候他觉得秦念像是谢随的反面,有时候,他又觉得秦念与谢随一模一样。
***
凉夜如霜。
但过了今夜,或许便会到春天了。
秦念在宫城的屋顶上灵巧地一跳一跃,从南到北,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少林内功从体内抽出之后,虽然少了十年的修为,但身体却轻松了很多。她往北走,没有回头。
这背后有多少繁华成荒凉,多少梦幻成坟场,多少数不清的恩怨功罪,但她却只记着谢随说的——
不要回头。
秦念摇摇立在北宫门巍峨的门阙顶上,长风飘飘拂过她脚底的铁马,叮铃铃地作响。
北宫门外,有一个小小的面摊。
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手推车的顶上,照亮方圆不过十几尺的距离,一个老驼子在熟练地煮面捞面,他的身影被油灯投在四面荒凉的街道上。
老驼子只有一位客人,却没有在吃面。
他的面前只有一壶酒,两个缺了口的小酒杯。
他倒好了酒,却没有喝,只是坐在这满是油渍的桌边,安静地等待。
秦念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飞身便从门阙上跃了下来,欢天喜地地朝那人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