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灿烂的阳光被挡在门外,屋内被阴凉再度占领。
黑暗之中,陆珣转过身来,拿后背对着阿汀。
他蹲坐着,两条手臂随意垂下,用姿态表明‘我不是故意给你看的,反正你爱看不看,和我没有关系。’。
别扭到不行。
阿汀眼角漾起安静的笑意,小心地掀开衣物。
一片荒芜的,犹如废墟般的后背出现在眼前。
累累的伤痕遍布,种类已然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实在无法想象有多少种不入流的东西伤害过这片皮肉,以至于结茧成疤,深深的痕迹经年难消。
比起它们,宋菇那几下扫帚造成的红痕,微弱得犹如沙漠中的一粒沙子。
阿汀拿出药膏,按压尾端挤出些许,慎重抹在伤疤上头。
她做事的时候总是全神贯注,不出一丝声响。陆珣更不吵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床单一角,不言不语,意志坚定。
她有小心地不要碰到他,他也不去看她。
这份默契是自然而然的,尽管寂静在流淌,但他们之间没有墙,没有别的看不到的隔阂。
好像已经离得很近很近,不能更进。
时间失去概念。
阿汀不太清楚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抹药,想和他说说话,又不想涉及阿香和伤痕。
她很认真想了想,对陆珣说:“你站起来好高。”
他的耳尖动了动,阿汀自己在家试过好多次,学不会这样动耳朵。
她总是把他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孩子照顾,直到他骤然站起,双腿结实有力,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半头。
那一刻,阿汀迟钝地想到一个可能性:陆珣的年岁,也许比她还大些。
“比我哥哥还高一点。”
陆珣耳尖又欢快地动起来,像黑猫晃悠晃悠的大尾巴。
门外偷听的宋敬冬:?!
阿汀随手抓到一个参照物,不由得详细比较起来:“我哥哥是单眼皮,你是双眼皮。”
大约觉得自己是被夸奖的一方,陆珣的耳尖继续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分辨单双眼皮。
是高兴的意思吗?
阿汀试着多说几句好话:“你反应也快。”
耳尖动。
“猫只听你的话,你很厉害。”
还是动。
改口说一句不好的:“就是太挑食了。”
不动了。
急忙补救:“但你长得那么高,肯定和爱吃肉有关系。”
动了!
不对不对,这样就和调皮的哥哥没两样了。
阿汀揉揉脸,用轻轻的咳嗽隐藏笑意,想问问他的耳朵为什么可以动,有没有秘诀。
“你的耳朵……”
四字出口,陆珣突然双手一抬,把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藏起来啊?”
阿汀好奇地问,他哼了一声。
“我没有笑你的耳朵呀。”阿汀解释。
陆珣像黑猫一样往地上躺,面对墙,偏不给她看。
“要睡觉了?”
“哼。”
没错我要睡觉了,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陆珣抱着头蜷缩进楼梯底下,藏在阿汀看不清的深处。
“好嘛。”
真稀奇,气氛一下子全变掉了,阿汀软软的尾音犹如亲昵的撒娇:“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陆珣装睡,陆珣听不到。
阿汀弯着眼睛走出门,抬头撞见偷听墙角的哥哥。
他朝屋子努下巴,“病得怎么样?”
“快要好了。”
“谁把他锁在屋子里的?”
阿汀不高兴地抿着唇,“是他妈妈。”
宋敬冬倒没有太吃惊,摸着下巴问:“他真的比我高?”
“真的。”
阿汀依照印象比划出陆珣的高度。
“就高这么点儿?”
“一点也是高的。”
“就这么点儿……”
宋敬冬满脸纠结,不想在承认自己更矮的事实。
男生都是这么孩子气的吗?
阿汀忍不住笑,往家门走。
落在她身后的宋敬冬,歪着脑袋靠着柱子,叫了她一声。
“阿汀。”
声音无端沉了几分:“你有没有想过,是时候放他走了?”
*
大屋下午送来两条鲜活的草鱼,傍晚便被摆上粗糙的木头板,先敲晕后放血。
由尾部入刀,贴着脊骨削成上下两半,去掉鱼头和腥味浓重的牙齿。把鱼肚鱼骨剁成均匀大小的块状,鱼肉改用斜切方式,薄薄片片,把握在三四毫米之间。
接着把鱼骨鱼肉清洗干净,分别加入食用盐一勺和两勺,加入少量米酒代替啤酒。不断搅拌直到所有调料吸收完毕,再敲一个鸡蛋,蛋清搅拌鱼肉,增加鱼肉的滑嫩口感。
热锅之后下鱼骨头,油煎不到两分钟,灿灿金黄色逐渐攀爬。
阿汀做的是酸菜鱼,自然又有酸菜又有鱼。
抓一把酸菜切段,再抓几颗泡萝卜、生姜和野山椒切片,全部倒进热腾腾的油锅。味道截然不同的辅料共同翻炒,气味交织,拥有绝无仅有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