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升国旗,我和葫芦娃站在班级的第一排,是最没威胁的两个人,不会挡到后面的任何人。
我在初三努力长到了一米五,还是葫芦娃厉害,比我多长了快十厘米。其实很期待他以后到底能长多高,会不会拖人民群众的后腿,可惜没机会了。这学期以后,我们会去到不同的学校,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不同的人。
我在心里默默祈愿他能长到一米七,男孩子长到一米七是很安全的身高,也是他的目标。
校长在上面念开除名单,顺便提到了校园欺凌的问题,对此发出了严肃的警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更要严惩。
“下面还有个漏网之鱼呢。”
又有不和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清晰地钻进了我耳中。
低下头,这短时间压力好大。我不愿意被人像怪物一样围观,更不喜欢被无为的指责。葫芦娃的弱小让我想到自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没资格说他。
正在想,葫芦娃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投来一个坚定的眼神。
他现在像一簇熊熊烈火,虽然范围不大,却充满能量。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就看到他毅然决然往主席台上走,只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和周围人惊诧的目光。
现在正好是国旗下的演讲,如果我没记错,这周……轮到方棠。
抬头,方棠正站在主席台边,手里虽然拿着话筒,却并没有走到中间去的意思。
葫芦娃迈着勇敢的步伐走上主席台,双手从方棠手上接过话筒,站到了中央。
下面一片哗然,我也惊讶不已,没想过这辈子他会站在主席台中央,会拿起话筒独自面对这么多人。
他站在那里,慌张和害怕还是展露了出来,有些难以控制的颤抖,拿着话筒的手晃晃悠悠,好就也没说出一句话。下面的人都开议论纷纷,台上的学校领导明显也是不知情的,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久,葫芦娃还是没鼓起勇气发出一个音。
后勤部老师接到校长的指令,上台走到他身边,想要走他手中的话筒。他紧紧握住话筒,像是根救命稻草,这时才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
“今天,我想对大家说几句话……”
方棠过去跟老师说了什么,老师才有些为难地走到一边。下面议论的声音更加热烈,不少人都开始大胆猜测,我身后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来。
“欺凌者还在旁边站着,受不了了吧……”
“今天,我有几句话相对大家说。”葫芦娃语气坚定了几分,远远的看着我,重复那句话。
“我来自初三八班,叫付麓,是一名被欺凌者。”
葫芦娃可能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介绍自己,他越说,语气就越坚定,越像一个英勇的战友。
“三年八班的成蹊同学,她没有欺负我。”付麓看着我,继续说:“相反,在我受欺凌的时候,他是唯一挺身而出,帮助我的人。”
“在这里,我要谢谢她。”
付麓说完,放下话筒,侧身对我深深鞠了个躬。
看到他并不高大的身影在主席台上,我度数又涨了,看不清表情,但这句话、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收获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无论这段时间受了多少欺骗、遭受多少误会、暴露在什么样的风险中,牺牲都值得。
他鞠躬完,似乎对我笑了笑,又拿起话筒:“对我施暴的同学用了肢体冲突方式,但语言才是最高级的方法,语言攻击和恶意揣测是伤害别人最锋利的一把尖刃。”
台下的议论渐渐停下,操场陷入一片寂静,大家都将精力集中在主席台上那个小小身影发出的声音上。
一张纸团被传到我手中,打开,上面写着几个字:“对不起,是我们错了。”
我回头,对他们微笑着摇摇头。
“我弱小,不是罪过,也不是别人欺负我的借口。请欺凌者不要为自己龌龊阴暗的内心找遮羞布,将因自己无能产生的愤怒转嫁到别人身上,利用别人的缺陷作为施暴的托词。”
“欺凌不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更不是无聊的玩笑,它对我们身心的伤害无法弥补,请你们不要利用别人的善良和宽容……”
付麓成长了,一瞬间变成了个有担当、敢面对的人,就算他不到一米六也比许多人高大了。
人的高大,不是外面,是内心。
国旗下的演讲的结束,付麓在一片掌声下对大家深深鞠躬。半空飘着鲜红的国旗,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他在掌声中跑了下来,出现在我面前。
“小蹊,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怪过你啊。”我笑着说,心中为他骄傲。
“那就好,我害怕你以后不理我了。”
“怎么会,我们是好朋友啊。”我对他说,“而且你这么优秀,我肯定要跟着沾光的。”
付麓害羞的低下头,抓抓头发。
他就是那天开始学着变得强大、独立,不再躲在我的“保护伞”下,而是练习着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
后来的中考中,他考得不好,于是又回去复读一年。学生时代通讯手段的匮乏,加上大家的忙碌与距离,渐渐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