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见那小太监脊背处竖插了把剑,鲜血喷涌而出。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恒生。赵恒生。”
阮绵绵想起了陛下身边的老人孙公公。她有次入宫是孙公公领的路,孙公公是个热络的人。两人便聊起家常。
孙公公念叨着:“奴才近日收了个干儿子。那小子虽不大机灵,可贵在心眼实。老奴也不盼别的,日后有个扶棺送终的便成了。”
“他叫什么呀?”那时的她随口问。
“姓赵,叫恒生。说是在恒州出生的。”
阮绵绵收回思绪,声音哽咽:“你干爹呢?”
“干爹吞了金,也进里头了。”回答时,他嘴角的血不停往外涌。
阮绵绵用袖子给他擦嘴角的血,边擦边哭。
“奴才是活不成了,郡主莫伤心。能陪着陛下、娘娘,还是干爹他老人家。是奴才......奴才的造化。”
话音方落,他脑袋便颓然垂下,前额触地,没了动静。
阮绵绵满手失血,满脸是泪。
泪眼婆娑中,她看见大批的北墉士兵向她走来。
可她,却再也不害怕了。
一个小兵上前打量了她一眼,用蹩脚的汉语惊喜道:“郡主,可算找着您了!”
她脑袋变得很迟钝。愣愣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原来是北墉质子府守靶场的侍卫。
“你家主子呢?”
她嗓音干涩而嘶哑。满是血污的手垂在身侧,月牙白色的襦裙上盛开出一大片血红的花。
小兵磕磕绊绊地回:“殿下马上就到。”
她听了也不回话,眼珠子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来了!郡主,九殿下来了!”
小兵欣喜地抬手指去。
乌压压的北墉军队中让出一条道。
那人身披玄色盔甲,步履匆忙。厚重的盔甲上覆着一层暗红血渍,同色的战靴上也依稀可见未干的血迹。
“含章,”他紧张唤道,“别怕。”
阮绵绵蓦地笑了,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叱戮连泽褪去染血的盔甲,扔给下属。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唯恐惊嚇到面前的少女。
“含章,没事的。不要怕。”
终于将魂牵梦绕的珍宝纳入怀中。他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本有那么多质问。可到了此刻,全化作云烟。
她僵硬地任他抱着,竟无久别重逢的惊喜。
她眼前闪过很多人的面孔。有梁将军夫妇,有孟三小姐,有皇后,还有小太监赵恒生......
他们都在对她笑,笑意温暖而鲜活。
可她却哭了。泪濡湿了满脸。
她什么话也没说。一把抽出腰间短匕首,直直刺入面前人腹中。
她听见一声闷哼。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少年。她曾经那么喜欢他,也那么信任而依赖他。
可他,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像此刻再细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怀中的玉佩还温热,她毫不留恋地掷在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果真是、蛮族、不堪与交。”她一字一顿道。
“宿主!你疯啦!攻击任务对象做什么!”
系统君怒吼。更让系统君崩溃的是,耳边不断传来滴滴嗒嗒的警告声。
“完了完了,情绪值失常,身体匹配度异常。生命值也出问题了。”
焦头烂额中,系统君震惊地发现,自己联系不上宿主了。
天哪!措手不及!
而外头——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可是旧伤又裂了?”赫飒焦急看向自己主子。主子面色惨白,腹部插着一柄利器,血顺着匕首滴滴嗒嗒落下。
而那个伤人的小郡主,说完狠话也倒地不醒。
“我要杀了她!”赫飒抽刀怒道。
这没人性的小郡主,不是爱他家主子爱得死去活来吗?怎么下手如此之狠,是怕九殿下死不了吗?
果真南地之人都是虚伪至极的小人!
“赫飒,住手!”
叱戮连泽呵斥。
赫飒眼睛红了:“殿下,您还护着她做什么?殿下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想要您的命!依属下看,这小郡主没准还是南楚给殿下您使的美人计!”
旧疾加新伤,少年面色苍白,眉头紧蹙。唯单膝跪地,方勉强不至于倒下。
他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虚弱到说话都断断续续:“传我的令,送她......送她回流渚......”
*
八月,洛宁沦陷,帝后薨。
太子即位,改年号为兴复,定都肃庆。
新帝登基第二日,下旨遥封含章郡主为崇义公主。
而此时,昏迷不醒的阮绵绵人已在流渚。
第103章 【拨云】
记忆之海渐渐平静。
阮绵绵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视线先是模糊,后渐渐清晰。
她看见玄色的幔帐铺散垂下,上头用暗金丝绣着团状蛟龙图样。
这是哪儿?
阮绵绵头疼欲裂,挣扎着欲起身。
这不是流渚的含章宫,也并非她熟识的任何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