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晴怔了一怔,“就是,刚刚啊。”
胤禟同她吵完一场,此时约莫也刚踏入停云堂,若还有空吩咐下人送药,只能是在回停云堂的路上……展念还以为他已失去理智了,却不想两人分开不过一瞬,他便想起送药的事情。
可是,她不曾提起手伤之事,他是何时注意到的?
展念冷哼一声,“告诉他,收起他假惺惺的好意!”
九爷与九福晋冷战的消息再次成为府中时兴的八卦。
按理说,九福晋在宴席上大出风头,本该是促进夫妻感情的绝佳契机,不知何故反而致使二人闹僵。更匪夷所思的是,第二日,九爷于中庭习剑时忽然昏倒,一场病既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一连数天,却是越烧越厉害,而福晋犹自岿然不动,照常理事、照常走动,似是真的铁了心要与九爷恩断义绝。
京城落了第一场夜雪。
归来堂的门大开,偌大的屋室,只一人独坐。朱唇轻点,眉目淡扫,发上坠着数只精美的金钗步摇,绫罗绸缎的长裙垂于身后,其上花纹繁华富丽,织绘着瑞鸟祥云。身后的瓶中插有数枝红梅,冬夜里雍容典雅,冷香阵阵。
九霄环佩横于案前,琴音空旷回荡,如漫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落雪,琴音转急,乱了冰星盈盈,寒风穿堂,琴音又缓,展念微微叹息,罢了古琴,侧身轻挑案上灯花,不期却瞥见屋外人影,她抬眸望去,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一双眉陡然皱起。
浓黑的夜色下,胤禟披衣立在屋外,带着病容的面色苍白而漠然。
展念起身,拂去他肩上发边的薄雪,“你不要命了?”
胤禟勾起唇角,“你关心吗?”
话未说完,他便半倒在展念怀中,展念连忙腾出手抵住他,他的头垂在她颈边,呼吸微弱而滚烫。
“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九年里,我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好想你。”胤禟似乎在笑,“可是,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展念扶着他进屋,“躺好。”
“我刚刚想起,你回来了,我随时都可以见你。”
展念把炭盆移近床榻,替他脱去外袍。
“但我不确定了,好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和眼前的,并不是一个人。你是赵阿离,是董鄂玖久,可你再不是展念了。”
展念忍无可忍地怒喝:“闭嘴!”
胤禟听得她骤然拔高的嗓音,茫然地抬头,却看到眼前人满面的泪痕,他下意识伸手,想将心爱的姑娘抱在怀中,然而她拼命地推他,眼泪止不住地落,不知是何事伤心,他只得说:“不哭,谁欺负你了。”
她仍在他的怀中挣扎,语无伦次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是,我知道,我不是你的阿念,可你又是谁,你可曾一心一意对我,九爷儿女双全,难道还要我不计前嫌,和你的妾室互称姐妹吗,你做梦,你想都别想,从如英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没有可能了!”
“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展念捂住耳朵,“住口!”
胤禟握住她的手腕,早已烧得神志不清,口中却还在喃喃:“殊异乎公族……”
展念逃也似的起身,胤禟握着她的手腕,“站……”展念以为他要命自己站住,直到听清他的下一个字。
“展念。”
展念猛然一抖,用力甩开他的手。
“风寒最易引发多年所积的弊害,九爷饮酒无度,心气郁结,是以一朝不慎,便病来山倒,如此反复,着实凶险。”
展念在古代生活十年,已见过无数因高热而殒命之人,对待风寒的态度早已不似当初无谓,她不去找他,正是怕他见到自己便冲动发怒,反而于病情无益。她抿唇良久,问孙挽之道:“为今之计,除了汤药饮食,可还有其他法子?”
孙挽之眉目皆是无奈,“福晋同九爷,吵架了吧?”
“……”
“这些年,九爷每每如此,皆是因为福晋。”孙挽之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从前之事,臣略有耳闻,福晋一身病骨,尚可怨怪九爷,然而九年里,九爷所受之苦,并不比福晋少,他又可怨怪谁呢,九爷曾与臣笑言,他今日一切,不过自作自受,可,九爷真的错过么?”
孙挽之见展念不答,遂叹息一声,拱手告退。知秋上前回道:“福晋,药已煎好。”
“知秋,我从前穿过的衣裙,还在么?”
床榻上,胤禟大汗淋漓地醒来,意识尚是混沌,本能想掀起被子透气,然而身边人仿佛早已预见他的动作,清叱道:“别动!”
胤禟侧头,入目是一身素净的蓝衣,女子的面容半点脂粉也无,头发简单垂下,只别了两枚蝴蝶掩鬓,她撑着头趴在榻边,浑然不知自己是梦里的倾城绝色。
胤禟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女子替他擦去脸上和颈间的汗,似是不服气地嘟囔:“上回我发烧,你还说我,我看你对你自己,也没有你对旁人的一半上心……”
胤禟的眸中似有什么裂开,他手上用力,女子猝不及防摔在他身上,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我投怀送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