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半晌,展念的目光又移上那本《陶渊明集》,她打开书册,循着泪渍的深浅而翻,原来钟玉颜方才读的正是《桃花源记》一篇,展念不知此文有何特殊,竟让钟玉颜哭得那样伤心,甚至特意避开了爹娘、夫婿和孩子,只在回门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流泪。
越往后翻,书页洇出的泪痕便越重,展念一直翻到《桃花源记》的末页,才终于找到钟玉颜合上书册前最后所读,其上犹有未渗的眼泪。因是结尾,书面大片留白,只有《桃花源记》的最后一句,淡淡印于其上,已有些氤氲不清。
“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提问:有人知道“空有梦相随”的上一句吗!
第52章 万事无不尽
钟仪正悠然品茶,忽而钟玉颜闯入,也不顾厅内还有外男,直直走上前,“为何让我见她?”
钟仪“哟”了一声,笑道:“许久不见你这般脾气了,难得。”
“让她走。”
钟仪瞥了眼恍若未闻的九皇子,微咳一声,“你们相交数年,感情一向不错,这又是哪一出?”
话音未落,便见展念匆匆跑来,到得堂下,反而缓了脚步,一步步行来,唇畔甚至带着笑意,“子书,莫寻呢?”
钟仪一愣,“不是说过了么,云游四方,不知所踪。”
展念又看向钟玉颜,“玉颜也不知他在何处?”
钟玉颜抿唇,“不知。”
“他为你弹了一曲《凤求凰》,你却不知他在何处。”
钟玉颜闻言大怒,拾起钟仪的茶杯便砸,“司马相如奏绿绮,凤求凰,意不在宾客,而在帘后偷听的文君,你懂得什么!”
钟仪变了脸色,一声喝断:“玉颜!住口!”
钟玉颜冷笑,“她不该知道么?不该知道么?”
展念退了一步,“不可能……”
“你的琴,他教的,你的礼仪教养,是他求我们钟家的,你如今美满快意的人生,都是他一砖一瓦铺的路,借着兄妹情深的戏码,展念,你可觉心安理得?”
钟仪怒道:“你疯了!”
钟玉颜漠然转身,“是,我疯了,因为我演够了。”
“子书,莫寻呢?”
面前的女子笑得淡然,然而一双眼分明已红,钟仪张了张口,“我……不知。”
展念俯身,轻笑出声,“我今日,读到一句有意思的话。”
“什么?”
“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赵阿离!你去哪里?”钟仪急匆匆起身,“坏了,坏了。”
展念推开小院的大门,正与张三修补屋顶的铭远最先看到她,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院中晾晒药材的吴以忧和叶清荷回头,见了展念,亦震惊良久。
展念径直走到吴以忧面前,笑问:“半年?”
吴以忧反应过来,干笑几声,“误诊,误诊。”
“紫草,是他给我下的,对么?”
吴以忧的笑僵住。
展念环顾院中诸人,忽然觉得好笑极了,“这么大一个局,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对么?”
回应她的,只有心照不宣的沉默。
“莫……寻哥哥呢?”
吴以忧抹了抹眼睛,“老娘行医这么多年,头回给人看错病。”
“你当时,不是哭我,是在哭他,对么?所谓半年,不是我,是他,对么?”
吴以忧移开目光,“别问,我亏心。”
“寻哥哥呢?”
终于是叶清荷不忍地开口,“赵公子还住在那里,等着姑娘呢。”
展念转身,重新回到赵宅,鹦鹉小花见到她,又扑腾着翅膀叫唤起来,“莫寻!莫寻!”
展念在小园绕了一圈,停在一株松树下。
……
“莫寻你看,满园花花草草,这棵松树好生突兀,要不拔了算了?”
“松为乔木,岁岁常青,何处不好?”
“书中有云,‘古之葬者,松柏,梧桐,以识其坟也’,苏轼亦云,‘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多不吉利。”
“阿离。”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展念俯身捡起一枚小小的松果,“松树看似淡泊清逸,可结出的果子却这样千疮百孔……哎哎我想到一个好名字,‘恋人心’,像不像?”
“《广陵散》,弹一遍我听。”
“师父我错了!”
……
松为乔木,岁岁常青。
钟仪和胤禟找到她时,正见女子跪坐在地,刨着树下的陈土,挖出的坑不大,却极深,女子的手已被砂石磨得鲜血淋漓,神色却极其冷静,钟仪吓得魂飞魄散,“赵阿离!!!”
胤禟已冲上前,制住她的手,“阿念。”
展念抬头看他,“你也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胤禟默然。
展念又看向钟仪,“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不过没关系,我找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