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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心劫_徒往【完结+番外】(200)

  想起后备箱尚未送出的年礼,唐吟翻出一瓶酒,重新坐回车上自斟自酌起来,他恍惚看见梦里的自己,喝着烈酒,等着姑娘。后来他等到了她,却发觉不是朝暮想念的人。

  也许,是因为那天,唐真将她的照片怼在他眼前,也许,是因为那天,他实在烧得有些糊涂,也许,从头到尾,这只是一个荒唐至极的春梦,他和自己的臆想伤筋动骨爱了一场,现实中的那个人,依然是骄傲光鲜、漠不相关的明星。

  不知是酒的度数太高,还是车里的空调太热,胸口已是一阵翻涌,唐吟抓起外套,狠狠合上车门,有些踉跄地向前走。

  下雪了。

  唐吟在一座全然陌生的建筑前停下。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建筑安安静静地伫立,不知已在此伫立了多少年,不知可曾有人来过,可曾有人爱过。城市里没有烟花,只有寂寞的落雪,万千广厦耸立其间,如一座座亘古冰冷的山石。

  唐吟想起,二十三岁的采访里,曾有人问她,最喜欢哪一首诗。

  她说,“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

  依兰说:“那个时候,她被全网黑得很惨,每天都有人骂她是……不提了。”

  他听到,心痛得骤然一缩。

  旁人看到她的美丽,她的盛名,他却只想拥抱她偷偷掉的眼泪。

  唐吟自嘲一笑。

  他是她的什么人,在她眼里,他是她的什么人?他该以何种资格,何种身份去拥抱她?

  身后传来脚步声。

  唐吟回头,刹那间,似乎所有的酒都醒了,又似乎是醉得更厉害了。

  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宛如一个巨大的壳,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仿佛已熟悉了一辈子,她来了,他知道是她。

  她是他心上的烈酒,枕前的月光,梦中的蝴蝶。他曾认真醉过一场,醒过一场,爱过一场。

  那她呢,她可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的吧。

  明星就是这样,不肯把自己穿得很臃肿,再冷的天,也只是轻飘飘几件,她冻得发抖,似乎不愿多待,慢慢地转身。

  看见她转身的瞬间,唐吟感到梦里的那个自己,疼痛地活了过来。

  那个偏执的,疯狂的,卑微的,可怜的自己。

  那是他,到死都不肯放下的姑娘。

  于是,他慌了,疯了,他不知所措,不明所以地开口:“阿念。”

  那个背影顿住了,大约从未被人这样冒犯地唤过罢。

  远处,有几个女孩嬉嬉闹闹地路过,其中一个看见她,立刻拉住同伴,求证自己心里的疑惑,“哎,那个是不是……”

  她就是这样,挡住了面容,却挡不住独一无二的风华。

  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已几步上前拽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带走,打开车门,丢进去。

  一气呵成的动作完成,唐吟终于找回一分清醒。

  大年三十,冷清街巷,被一个素昧平生,满身酒气的男人拖上车,怎么看,都是依兰口中的,摆脱不掉的“私生饭”吧。

  唐吟冷静了一瞬,绕到另一侧的车门,打开,坐下。

  吓到她了吧,不然为何一直在颤抖。

  他强迫自己用理智向她解释,“十分抱歉,展念小姐。”

  她安静了,浑身的战栗都停止了,“什么?”

  “我……喝多了。”

  她抬起头,严丝合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然而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又喝酒了?”

  熟稔的,责怪的,担心的,薄怒的。

  他脑中,轰地一声。

  酒意上头,他的嗓音已经开始飘忽,“我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谁?”

  “九福晋。”

  他没有向她解释什么是“九”,谁家的“九”,何年何月的“九”。可是眼前的女子骤然缩了一下,宛如被一根针刺入要害,“公子……想打听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小姐和先生,而是公子和姑娘。

  这回,轮到他战栗了。

  “我想知道,后来,她过得好不好?”

  “她很好,她体面地葬了夫君,送走了女儿,没有哭闹,言而有信。”

  他克制不住地伸手,拽去她的帽子、围巾、口罩,而她已自己取下了墨镜。他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倏忽之间,天旋地转。

  明星展念不会哭,可他的阿念,永远都爱哭。

  他的手便落在她的眼角,“那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

  “那怎么哭得这样凶?”

  她破涕为笑,“胤禟,你哭得比我还凶呢。”

  他想亲吻她,可是气息已经全乱,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抱住她,她亦迅速伸手覆上他的背。

  幸好车里的隔音与隔光都极好,不然路人一定会看见两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抱头痛哭,似乎要狠狠纠缠到力气耗尽为止。

  她说:“你喝酒了,想去哪里,我送你。”

  他将车钥匙塞给她,“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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