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念昏迷之中,却也残存少许清明,房中似乎多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满屋嘈杂中,她听见胤禟一字一字的声音,“她不能死。”
有谁上前探她的脉,半晌,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姑娘怕是不成了。”
桌上的茶盏掉地,不知被谁失手拂落,发出心惊的玉碎之音。
苍老的声音又道:“老朽先给姑娘施针,若要醒转,怕是要请宫里的太医……”
“祖父不可!”完颜月急道:“此事极为隐秘,宫里的太医不可信。”
“那位孙太医……”
“宫中太医,各有所攻,孙太医并不擅此科,怕是连祖父也不如。”
“完颜月,”胤禟的声音已是冰冷至极,字字如刀,“我说过,不得妄动。”
“贱妾不敢!”完颜月连忙跪下,“九爷尚未下令,贱妾不敢!”
完颜苏勒施过一次针,声音有些许困惑,“依老朽愚见,姑娘并未服用任何汤药,倒像是自然而然……”
展念的意识自始至终都清醒,她能听见所有人的对话,能感到有人给她把脉,始终重复着说“不成”、“不行”、“回天无力”等相似字眼,其中仿佛也有孙挽之的声音。后来,胤禟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房中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竟是惊心的似曾相识,“此魂非此身,此魄应还乡。”
展念大惊,挣扎欲醒,然而身体早不受自己控制,只听到胤禟沙哑颤抖的声音,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即使在最惶然的时刻,仍本能克制着自身的失态,“恳请姑娘救她。”
腕间一阵冰凉,似是一个玉镯,有人轻点她的眉心,“欲去而不得是为劫,此环存则入梦,此环碎则梦醒,从此,是去是留,是应是渡,皆在你一念之间。”
展念忽觉刺目。
心上人的身影如水墨淡去,她看见自己跌坐在地,失声痛哭,正伤心处,渺渺中听到一声熟悉的“过——”,她抬眸,无数镜头转开,原来这一场声嘶力竭,从头至尾,不过是戏中的结局。
陆露拽她起身,“地上冷,快起来。”
她却只觉疲惫无力,一把抱住陆露,仍默默流泪。陆露叹一口气,在她耳边大声道:“醒醒!醒醒!有人来探班了,你不会打算这么哭哭啼啼去见粉丝吧?”
展念捂住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已是笑容满面,“行,补个妆先。”
陆露早知她翻脸迅速,然而每次看见,都免不了目瞪口呆,“你这个女人是人格分裂吧……”
展念拿了杯水,慢慢喝了几口,顺便看完了方才的戏,摇摇头走开,小声对陆露道:“他演得也太僵硬了吧,一点共情都没有。”
陆露:“刚刚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不是你吗!”
然而恍惚间,展念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阿念”,如引魂的钟声,在她心底发出剧烈的震颤,仿佛是前尘往事中刻骨铭心的印记,她控制不住地回头,循着声音走去。
陆露叫住她,“展念!戏都拍完了,你干嘛去?”
“戏已散场,我又何必再留。”
陆露的表情有点惊恐,“可,这边才是现实啊……”
“何谓现实,何谓戏?”展念的笑中渐渐浮出泪光,“唯真心而已。”
“可是你的心上人走了哎,你回去也只能再哭一场。”
展念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只不停地向前走去,周遭逐渐化为一团看不清的光影,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佛是不断膨胀的气球,直到展念再也睁不开眼,才骤然破碎成无边无声的黑暗。
木制的床榻之上,展念缓缓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完颜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26章 相思与君绝
展念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才终于勉强开口,声音又轻又哑,实在不忍卒听,“我睡了几天?”
“三天。”
展念将目光从帐顶移向身边人,不过三日的光景,他竟瘦了这样一圈,蓬头垢面的模样,想来也并不比她好多少。他双目通红地望着她,欣喜、恐惧、心疼、愧疚……若在从前,当是极令人心动的神情。
榻上的女子始终冷冷看他,轻轻勾起的唇角若有若无透着嘲弄,他慌得伸出手,轻抚她苍白的面容,“阿念。”
展念没有躲开,然而眉目间亦没有波澜,“我想要知秋。”
“知秋未必可信。”
“那么谁可信?”展念眼底透出苍凉的笑意,“是完颜月,还是你。”
胤禟握住她的手,神情已近乎乞求,“阿念,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承受这些,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九爷尚未下令,贱妾不敢妄动……”剧烈的疼痛撕扯展念的神智,她听见自己字字宛如泣血的声音,“什么样的令,九爷也说与我听听?”
胤禟的手轻轻一颤,声音带着许多痛楚和艰难,“阿念,这个孩子,不能留。”